卫善急急出去,上轿之前魏人秀道:“我大哥定亲了,六月里就迎嫂子过门,你看能不能喝喜酒。”她刚刚小鸽子似的叽咕,却没来得及说她大哥魏人骄到底讨了谁家的姑娘。
卫善坐在轿中,一见魏人杰出来了,手一松把帘子放下来,催促轿子赶紧走,魏人秀立在原地看着她走了,这才回转身来,对哥哥甩脸色:“你都把善儿吓坏了。”
魏人杰懵懵懂懂,她好像是知道了,又好像不知道,把脸扭过去又是什么意思,是害羞还是不高兴?都没来得及细想,被妹妹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把她给吓着了。
魏人杰自然知道自己生得凶相,进了军营,年纪比他大的看见他这相貌也轻易不敢惹他,原来只觉得得意,这会儿又想,是不是姑娘家都喜欢斯文俊秀的,喉咙口滚了滚,一个字儿也没说出
来,闷头回去拎石锁,再见到杨思召,把他抡起来砸在地上。
魏人秀看二哥春寒里还解了衣裳练力气,心里直犯愁,偷偷想起卫家两个哥哥来,不说秦昭的长相了,就是卫平卫修也生得极好,卫善打小在这些哥哥里长大,她要是喜欢长得俊秀的可怎么好,又觉得哥哥实在是关心则乱,露了形迹,怎么也该等她问一问才是。
吩咐丫头去煮些菊花茶来,哥哥客以个火性,知道杨思召竟待他喜欢的姑娘不恭敬,下回见面还不活活撕了他,在场边踱来踱去,想劝劝二哥罢,自己心里也不忿,善儿那么好脾气,能气得要弄断他的腿,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
卫善坐在轿中,回去只有这点路,一直到下了轿子回到房中,她还恍惚着,一碰着魏人杰那眼神,一下子就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怎么原来竟从没留意过。
卫善直到回宫都还没缓过劲来,却明白正元帝那天丹凤宫中论的哪里是哥哥和魏人秀的婚事,分明就是她和魏人杰,进了九仙门就急急往丹凤宫去,拎着裙角一路小跑,才迈进殿门,就见太子妃坐在卫敬容的身边,卫善赶紧放下裙摆,理了花钗,规规矩矩上前行礼:“嫂嫂。”
卫敬容正在教导儿媳妇怎么安排春日宴,比着去岁的例已经办好了,给她各项册子看看器具人员都是怎么分派的,各宫出城的马车又是怎么安排的,这些细事虽不必她来办,心里却得有数。
一见卫善来了,冲她招招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倒没多玩一会儿。”
太子妃和卫善并不相熟,可却知道她极得喜爱,才要立起来,又被卫敬容轻轻一拍,示意她不必站起来,卫善坐到姑姑身边,满肚子的话却不好说了,只跟她说些台阁梅花开得如何好的话。
说了许久太子妃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卫善只得告退出来,她一站起来,太子妃也跟着一起站起来,两人相携出去,到廊道上,太子妃道:“妹妹可有空到我那儿坐一坐。”
从丹凤宫到东宫苑的路太远,两人都要坐辇,卫善并不愿意去,可她是头回相请,便依方坐上车,自己满肚子的纷扰,太子妃却细声细气的问她:“我请妹妹,想问一问,殿下他平日里喜欢些什么?”
一面说一面绞着裙带,满面晕红,羞怯着看了卫善一眼:“原来尚宫姑姑们也说了些,可我想着,家里人更该知道些,我在家时,嫂嫂便是这么问我的。”
卫善看着她目光,实在无法拒绝,心里有一个碧微,眼前又有一个嫂嫂,把牙一咬,数着秦显喜欢吃的用的都告诉了她,这上头卫善倒记得许多,她上辈子心心念念要嫁太子,立志要当个好妻子的,嘴上说了一长串,半点也没藏私,这些话反而是碧微从没有问过。
甄氏一面听一面记,又暗暗打量卫善的神色,她说的这些大半都已经知道了,太子的喜好怎么瞒得过宫人,就连他穿鞋子先伸哪只脚,她都问过了,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他在她宫里都没脱过鞋。
面上含笑,知道卫善并不能常出宫去,便把长安街上的民人铺子都说一回:“我在家时也不是大门不出,偶尔爹和哥哥也带我进城走走,我们家有个笔墨铺子,只如今不再开了。”
旨意上说世代书香,卫善知道有出入,但没想到甄氏竟不避及,全告诉了她,原来世代收香是因为家里三代是开笔墨铺子的。
她这样坦率,卫善倒有点喜欢她,给自己划了一道线,只论到太子,不谈其它,这么想着,说起话来便大方得多了,说一说宫里应时节令穿什么衣裳吃什么点心,宫妃们寻常也无事做,不过看看花逗逗鸟,抱抱孩子罢了。
太子妃抱着如意的样子,看上去确是很喜欢孩子的,可听见卫善这么说了,笑意微敛,心里一阵阵的发慌,半晌才又撑起嘴角,和卫善说起节里要穿的衣裳来,两人还没到东宫苑,便已经相熟了。
东宫地方不小,里头也分殿宇,只还光着没提匾额,卫善是头一回来,觉得古怪,甄氏便笑:“殿下不得空,这才空着,等他闲了要亲自写的。”
她从开口,便一个字儿都不开秦显,卫善应得几声,心里叹息,大哥和碧微两情上知,上辈子又这么苦,这辈子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偏偏又还有别人。
要是这辈子是还上辈子的债,那么这一笔又该算在谁头?又该怎么还?她莫名想起了魏人杰,自己是不是也欠了债。
心里先想到魏人杰,跟着又想起了秦昭,比一比,她还是更喜欢二哥,也只喜欢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