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这么一趟,路上如此奔波,只得五十贯钱,传旨太监把手一挥,自有人接住,这些东西暂时放在院中,告辞下山去。
卫善来时,就见院子里头堆满了箱子,一只叠着一只,她一看便知是内库赏下来的东西,姑姑虽写了信来说有诸多赏赐,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掀开箱子上的锁扣,里边绢帛光华灿烂,叶凝看见她便笑:“还得寻几个人拖下山去,换成钱来。”
正元帝赐下这些,本就是给他当钱用的,可已经有二千贯钱了,还特意去换作甚,九月里皮子才卖得出价,绢帛价贱,这时候换钱也太亏本了。
“叶姨要换就等明春丝物还未织出来的时候换,那会儿价钱最贵。”卫善挠挠脸儿,也不知她要干什么,林先生也不会想要拿这些钱在乡间当个田舍翁的。
叶凝手上切着鱼肉,笑了一声:“果然是当家了,还知道初春丝贵。”笑完问她,“你日日从城中来,可去书场听过书?”
卫善还没往书场去过,卫敬尧把卫家业州一大片土地全给了卫善,从此就算是公主的田庄,正元帝还没给的,小叔叔全给她补上。
就在秋收之后,卫善派卫管事到田庄中去,一把火烧了卫管事辛苦换算的田地租子,报的就是虚数,统共五万多两银子,折成谷子,得有几万担粮食。
永安公主免去佃户十三年的田租,而田庄里这些佃户,便都是公主的佃户了,还有富人带田来投,肯当公主家奴,只为求一个出身。
烧田租债券那一天卫善换了衣裳立在人群里看,卫管事命人敲了锣在田庄里来回奔上一圈,把人都叫到晒谷场来,当着所有佃户的面,宣扬了公主恩德,跟着一把火把这十三年的陈年旧债全都烧尽了。
卫管事挨家挨户的算帐,田庄上人都知道,这个老先生也不是不好说话,可十三年的田租也确是要交,到哪儿都没有白种了田地白吃了粮食,却分文不交的道理。
何况一十三年时移世易,还有积蓄成富户的人家,原来的旧债也是到了该还的时候,卫管事人虽和气,身后却跟着兵丁,一看这两个当兵的,那是怎么也不敢硬顶。
有几家困难的便饶去担,若有那挑事的刺头,领着人找着锄头就要来“讲道理”,卫管事便笑一笑:“公主来时,护驾的便有千人,要我说,你们倒不如去城中哀求,公主心善,这一片田地又是她的,十月里是卫王诞辰,你们多去卫王祠里献些香花鲜果,公主知道了,许就免去这一片田租了。”
这些人也是无法可想了,果然陆陆续续往卫王坟去,这坟里埋得许多人,建了一个大坟包,说里面就埋着卫王和他的将士,多是业州人,每岁清明飘钱中元供饭下元点灯,四时都不曾少。
卫家回来了,就在卫王坟前盖庙立碑,这事儿城中人人尽知,山后还要立卫王夫人墓,建得楼阁宝塔,农闲时还有人去赚一天百文的工钱。
卫王祠还未修成便香火鼎盛,市井商户小贩看见,都在寺前摆摊,这是民间庙宇,有卫敬尧在,官府也不能过问,何况建成之时落葬,永安公主还要亲自致祭。
拜得人多了,便有传言说永安公主感念民人不忘其父,想降惠于民,免去田租,传言越来越多越来越盛,这些佃户早就等着,心里惴惴,心中不信这几万担的粮石还能一笔勾销?
不意真有此事,个个欣喜,家家拿了锅勺出来敲击,比十月里的秋收节还更欢欣,本来当今年收的粮食总有一大半儿要交出去,分明是丰年只怕连肉都难吃上一口,没料着不仅免去了前十三年的,连今岁要交的粮食也能稍减两成。
这一笔结结实实记在卫善身上,她站在人群里,看这些人先惊后喜,有喜极相拥的母亲女儿,也有老泪纵横的年老翁妪,家里的劳力汉子身上背的重担一下子轻了许多。
原来那些个挑唆乡人闹事的庄头,都被卫管事提了出来,他既是公主的管事,身后自然跟得有兵,永安公主可是例同亲王的,往后建公主府,该有二千兵丁把守。
那几个庄头不过暗地里游说,也不敢办出什么事来,原来就有乡民念念不忘卫王恩德,此时大喜之下念了永安公主又念卫王一两个跪下冲着城中磕头,跟着就拜下一大片。
卫善退后几步,退到晒谷场边上那棵大槐树下,看着那个佃户非得把卫管事留下来,原来看他好像看仇人,此时看他便是救命的仙人,又要杀猪又要宰鸡,请他留下来过秋收节。
从此没建成的卫王祠前更是香火不断,还有农人进谢卫王,传得越来越神,有说是永安公主夜梦父母,说在地下受了香火,已成地仙,要降福祉于民。
免去的田租数额也越吹越大,本来那五万两便是往少了算的,合一合业州的粮价,哪里止这点银子,从五万两吹到十万两,越吹越多,却无人戳破,反而交口称赞,来投的佃农富户更多,短短一月,田地就多了将近千亩。
卫善闹出来的动静不小,林先生自然知道,前一半事是卫善自己办下的,连卫平也没想到小妹能办下这样的事来。
后头一半也有林先生的手笔,他从叶凝口中听见此事,良久都不则声,隔得会儿才轻笑起来:“泉下若真有知,该当高兴了罢。”跟着便提议要在卫王坟前立英烈碑,两边偏殿要立参将像,把心里日夜记挂的那些兄弟姓名都刻在墙上,供人瞻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