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嬷嬷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倒是说得过去了,她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百里初手上的那双精致异常的手套和垂纱锥帽上停了停,心中估摸着这位夫人光是一个下人就气度不凡如大家公子,再加上她身上这些看似简单却无一不是精致昂贵之物的东西,说明她十有八九是哪家勋贵人家的主母,而一身黑袍倒似穿孝,搞不好还是个死了丈夫的。
这京城里出身不凡的女眷守寡了,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或者不想改嫁的,的确有不少人私下蓄养了情人、娈宠,绿竹楼相当一部分客源就是这些寂寞的贵族女子。
义嬷嬷可是记得这些女子出手相当大方,因出身教养都不错,属于很受楼里公子们欢迎的客人类型。
她立刻对着百里初一打自己嘴巴,满是歉意地笑道:“哎,您看老身这眼见力差的哟,夫人千万见谅,一会子老身必引荐些姿容才艺都绝佳的公子与夫人论道!”
百里初轻笑:“不必,我是慕天书公子盛名而来,不知嬷嬷可否为我引见?”
义嬷嬷一愣,心中暗道,这倒是个识货的,不过今日却来得不是时候。
她笑盈盈地道:“真是不巧,今日天书公子身体不妥,方才在后门处乘了马车去了医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若您不嫌弃,天画公子此刻倒是静候仙客来,若您真只想与天书公子论道,老身等天书公子回来便与他说,想来他也是很高兴明日能迎您这样求都求不来的佳客。”
一白在旁边听着,终是听明白了论道是个什么意思,若是你只谈风月雅道,那么绿竹楼里的公子们不少都满腹诗书,能与你清谈一夜,若是你只是要做个平常寻芳客,楼里的服务自然也能让你身心舒爽,尽兴而归。
这样走高端风雅路线的秦楼楚馆若是开在别的州府未必能有什么好生意,但若是开在这天子脚下,却恰好对了京城里一干出身高贵自命不凡的风流士子们的胃口,再加上魏晋时先贤士人皆喜竹林中流斛清谈,这绿竹楼前后遍植绿竹,便被京城士子们奉为为第一风流雅地,每日都有人将大银子流水似地砸进去。
就是面前这个义嬷嬷,不过是个老鸨,说起话来不但文雅入耳,还滴水不漏,只说那天书公子出去看病了,而不是在接待别的客人,让你想用权势或者银子砸场子逼人接客都没理由,顺带还推荐了别的公子接客,尽力避免流失客源,得罪客人。
“义嬷嬷真是一张巧嘴。”一白冷冷地一笑,随后看向自家主子。
百里初微微一笑:“天书公子出去了么,那就请嬷嬷给我一间离天书公子房间最近的房间,我等着天书公子回来。”
义嬷嬷一僵,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固执,眼底微冷,脸上却一点不显,笑道:“既然如此,老身也不拦着夫人,只是老身要跟夫人有言在先,老身真不知天书公子何时能回。”
一白一听知道这义嬷嬷在打太极,她这话言下之意就是,你要等就等,但是若是等不来人,可别怨老娘。
想来是类似的客人和类似的要求听多了,这绿竹楼里的人的都练出了一套应付的流程。
百里初却似丝毫不在意,只似笑非笑地道:“有劳嬷嬷带路。”
义嬷嬷也不多话,笑笑转身引了他们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他们跟着义嬷嬷走了一会,却见人烟渐渐稀少,一白不放心地看了看四周精致的风景,有些警惕地道:“义嬷嬷这是带我们去哪里?”
义嬷嬷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倒也不介意地含笑道:“这是女客专门出入的地方,女子娇贵,自然不能与男客同行一处。”
百里初闻言,眸光微闪。
不一会,义嬷嬷便领着两人到了一处极为华美的房间,随后一指不远处一间没有灯火的房间笑道:“那便是天书公子的房间,您若是不信,只管支您的身边的这位管事的去打听。”
百里初站在窗边,微微眯起眸子看向那房间没有说话,而一白则是面无表情地递给义嬷嬷一张银票:“多谢嬷嬷,您送些酒菜来,我们自在此处等候就是,。”
义嬷嬷低头一看那张百两银票,不由一愕,脸上却笑嘻嘻地朝着他们福了福,似喜不自胜地道:“多谢夫人。”
随后她便恭敬地退了出去,仔细地为百里初和一白关上门。
但是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看了眼手里的银票,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房门,一转头收好银票就匆匆地离开。
下了楼之后,她四下看看,招来方才跟着自己的一个小厮低声道:“去准备一桌酒菜,再查查这票号,我看那两个人来头不简单,只怕有问题。”
而房内,一白听着门外已经空无一人之后,忽然转身在百里初面前单膝跪喜爱,颦眉道:“方才那个嬷嬷神色虽然寻常,但脚步离开之时急促匆忙,必定有异,属下大意,方才给出的银票是苍和银庄开出来的,很有可能他们识破了些什么!”
苍和银庄乃是皇家私银庄,所开出来的银票和银子主供宫中俸禄。
百里初已经搁下了自己的锥帽,负手立在窗前,淡淡道:“回宫之后自去双白处领血鞭二十。”
他顿了顿,伸手慢条斯理地抚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发鬓:“苍和票号的东西从不流落在外,若是这绿竹楼的人能查到这银票的来源,倒是让本宫觉得甚有意思。”
一白闻言一怔,原来殿下心中早有城府,所以方才才没有阻止他用了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