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见他这样,却骂不出来了。
艾家世代书香,最是要脸,家教甚严,从峙逸爷爷辈开始,家中只有一个主妻几个通房丫头,连个妾都没有,倒是到了峙逸这一辈,人丁单薄加上诸多原因,后堂才热闹了起来。
峙逸这月余一直过着飞霜醉月眠花卧柳的日子,老夫人依稀是知道的。
看到他现在这样光景,心中只叹任谁都看得出他是从□身上下来的。
老夫人心中只觉奇耻大辱,脸上臊得慌,低声问艾维:“你从哪里找到的他?”
艾维支吾半天:“秋香院紫晶姑娘那里……原是有几位大人在那里摆局子,少爷多喝了几杯……”
老夫人啐了艾维一口:“你少替他遮掩,都是你们这些小鬼纵着他,他才成这样的,什么摆局子?他在那里睡了半月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京城里谁不知道那紫晶是个什么货色,什么迷香秘药的,掏空了多少公子哥儿……都是你们这些……”说道伤心处,老夫人举起拐杖就要抽艾维。
却当空被一只手截住了,峙逸肤色本就白皙,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唇色如擦了上好的口脂一般艳红:“母亲这是做什么?”他含笑看着艾老夫人,目光却冰冷异常。
艾老夫人心中又酸又痛,一时老泪纵横:“我还是跟你爹去了的好,省得被你活活气死……”不住哭骂,屋里屋外更是乱作一团。
忽而一声婴儿啼哭,一个婆子从里面冲出来:“恭喜老夫人,恭喜少爷,喜得千金。”
话音刚落,老夫人一下子面如寒霜:“你看清楚了吗?确定是女的?”
那产婆见惯了场面,也明白老夫人的心思,尴尬着道:“看清楚了,是个极漂亮的女孩。”
峙逸微笑道:“是吗?进去看看。”
撩了袍子进了屋。
兰璇一头一脸的汗水,长发都黏在脸上,本是昏昏然坐在床上,见着峙逸,大哭起来:“是我对不住艾家,对不住你,生了个赔钱货。”
老夫人在一旁冷冷看了看那婴儿,也不伸手抱,只是硬邦邦的道:“能生就行,好歹还有下回,你先养好身子要紧。”
兰璇见她那副神色,气得牙痒,却只恨自己不争气,也没得法子。
产婆将婴儿递到兰璇手中:“奶奶看看,多漂亮的孩子。”
兰璇埋头痛哭,不肯去接,倒是峙逸将孩子接了来,抱在怀中把玩。
却不像做了父亲那般欣喜,倒像是满怀慈悲的看着旁人的孩子。
那女婴才刚出生却有着丰厚的胎毛,皮肤白而透,一双上挑的眼睛很像峙逸。蔷薇色的小嘴吧唧吧唧撮着,逗人极了。
峙逸对着兰璇笑一笑:“将来定和你一样,是个美人。”
锦墨见峙逸心情好,忙在一旁道:“爷给孩子起个名儿吧。”
峙逸冲着她淡淡一笑,低头想一想,脑中却浮现出云凤坐在蔷薇花架前读书的模样,只是一个背影,一身浅绿春衫,一朵雪白栀子插在鬓边,苦笑道:“既是个姑娘,也就不拘那些了,取个好听点的闺名就好,所谓‘春风拂槛露华浓。’就取个名字叫露华吧。”言毕,似有些倦了,将孩子递到产婆手中。
兰璇见峙逸并不十分排斥,才抬眼看产婆怀中露华,到底母女连心,才看了两眼,就割舍不下的抢在怀中大哭起来,孩子被闷得难受,也哇哇哭起来。
峙逸觉得有些吵闹,对着锦墨道:“让她好生休息,别哭坏了身子。”转身出去了,外间恭恭敬敬站了十几个丫头婆子,老夫人早已不知所踪。
云凤估算着雨珠要生了,也乐呵呵的找来许多布头做小孩衣裳。
她的手还不是很灵活,做起来很慢,废了老大劲,才不过做了两身里衣,本来还想绣上点什么,害怕手拙,坏了衣裳,到底是没有动。
柳妈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最近总是哼哼着身上这里疼那里疼,什么事都不干。
自己不做吧,也不让杏花枣花两个做,一时间,整个东屋的活计,云凤几乎都是自己在做,以前还有雨珠帮手,现在越发困难,但她却一声不吭。
她之前的两年也不过是如此过,已然习惯了。
枣花看着云凤艰难,心里不忍,总是偷偷帮她,柳妈看见了就骂:“你个小丫头片子,闲得没事干了吗?这位祖宗奶奶是你伺候得起的吗?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这俗不可耐的嘴脸也配去给这观音娘娘提鞋?”
云凤知道她在为艾峙逸的事情同自己置气,忍了没有做声。
柳妈见自己老拳都打在棉花上,越发气得无处发泄,却也知道云凤待她原是不薄,到底一边骂着一边又捡起活计干起来,只叹命不好,跟错了主子。
大中午的云凤正在屋中做小孩鞋履,外间一个不认得的婆子来报:“大奶奶,府门口有周家的仆人给您送东西来了,刘管家不让进,让您自己个儿派人去领。”
云凤皱眉,柳妈不知跑到哪儿去同人闲磕牙去了,枣花姐姐成亲,她也被准了一天假,屋里只剩下她和杏花两个,杏花才十岁,一团孩气,懂得什么?
云凤好言好语道:“这位妈妈,麻烦您同我去取一下可好?这些银子给您买些酒吃。”伸手就摸出点碎银子,原是艾峙逸给的月钱多是柳妈掌管,她手头也是很紧的。
那婆子似笑非笑:“大奶奶太客气了,老奴原不过是传个话儿,还有活儿要干呢。”扭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