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谁也想不到,远离故土,小小年纪的三皇子心里半点乡愁也无。皇宫里除了冯才人,李晏谁也不惦念。即便跟冯才人不是真正的母子,可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份,冯才人又着实是个好母亲,李晏也很承她的情。这半年来他在外面靠些小玩意赚了点银子,就盘了两间铺子,由冯海出面,每年给冯才人分些红利。那天冯才人知晓后哭得厉害,她伺候了太后这些年,可自家儿子一走就不知是多少年,太后竟一点表示也没有,着实让她寒心。这些事她没跟李晏提,没曾想儿子这般有本事,又这样孝顺。更令她高兴的是,她的大侄子自愿跟过去帮衬晏哥儿,直叫冯才人安慰不少。
冯建功这会儿骑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穿着一身绯红色绣麒麟的亲卫服,跟在李晏的马车侧后方,年轻的脸上表情也是严肃异常。冯建功同冯海商量过后,向李晏提出要随他一道去昭国。李晏身边就缺人用,自然非常欢迎,也不在乎任人唯亲,在皇帝老爸那替冯建功求了这个亲卫统领的差使。反正这亲卫统领虽然是从六品武职,可要离乡背井数十年,并不是什么美差,没人想争抢。
长长的队伍用了两个时辰才离开京师,等渐渐看不到什么人烟了,李晏令车马停在路旁,内侍拉起帷帐,几名婢女服侍着李晏换去了厚重的郡王礼服。他穿上一件收腰的石青色圆领箭袖,披了条呢子斗篷,马车也不愿坐了,骑上枣红小马,和冯建功一道在官道上小跑起来。这段时间李晏忙着准备出使的事,要学礼仪,又要祭天祭祖,许久没跟冯海和冯建功见面了,就向大表哥问起铺子里的情况。
说话间,两人骑马赶到队伍前头,与护送他们的指挥使魏平说了几句场面话。魏平今年三十多岁,生得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一副标准的武将样貌。他见李晏马术娴熟,不是那等弱不禁风的贵族子弟,倒是夸赞了几句。
魏平身后却是个熟面孔——可巧了,魏平的副将正是梁毅。因着之前被梁毅疏远,冯建功如今再对上他态度就冷淡多了,只略点点头,再想不起什么同门情谊。李晏表面看起来仍是副笑模样,客气地招呼了梁毅几句,不显疏远,也不过分亲热,同旁人没什么区别。其实李晏心里倒是挺高兴的,他把梁毅当成亦辉哥的实体投影,只要时不时能看几眼就好。可惜梁毅家世不凡,不然李晏早就“欺男霸女”,把人弄回来当“相片”摆着了。
骑了小半天马,快到晌午时一行人停在条小溪边,开始埋锅造饭。这附近就是一大片山林地,李晏眼尖地瞧见有几只野兔在草丛间蹦得欢,不由得心痒起来,对冯建功说:“大表哥,咱们去猎几只野兔回来让厨子加餐。”
冯建功看树林离这里不远,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就顺着李晏了,李晏便让况小六去马车里把他的弓箭取来。结果没多会儿况小六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脸严肃的郑公公。郑公公四五十岁年纪,满脸的皱纹,是太后宫里的老人了。这次李晏出使,太后一文钱没给,倒是安排了不少人来,郑公公就是位份最高的管事大太监。
一见李晏,郑公公就用稍显尖利的声音抱怨起来:“殿下,不是老奴多言,您这又是骑马又是打猎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快歇了吧,安静待在马车里才是正经。”
这太监说话十分不客气,话里话外就是嫌李晏太闹腾,冯建功听了很火大,就要张口分辨,李晏却拦住他,一脸抱歉地对郑公公说:“是我贪玩,叫公公担心了。那我不猎兔子了,只去小溪边转转。”
“那殿下切莫走远。”郑公公又唠叨了几句,才扭身回了马车。他来去身后都跟着几个小内侍,倒显得比李晏排场还大。
一直走到小溪边,冯建功仍是忿忿不平,忍不住气愤地朝水里丢了块石头,对李晏说:“晏哥儿,你平日在宫里都要受这些闲气?那老货,毫不把你放在眼里,哪里是下人,倒像个祖宗!”
冯建功到底是少年人,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李晏也捡块石头往水面上打了个水漂,一面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大表哥不必同他们置气,一个奴婢罢了,我叫他生,他便生,我叫他死,他便死,不过一句话的事。”他的声音很轻,里头的那股寒意却让冯建功忍不住一凛。李晏转而又说道:“这些下人的事大表哥无需操心,倒是我那些亲卫,往后大表哥还要多多操练,我们在昭国的安全多半要系在他们身上,可不能马虎。”
一说起那些属下冯建功就来了劲头:“我全按你的吩咐,挑来的都是忠厚老实之辈,家中有兄弟且又未娶亲,能安心留在昭国。又给他们发了安家费,谁不夸三殿下仁义!前阵子跟着我训练,各个精神足得很。”
“这样就好,不过一点银钱,他们跟着我离乡背井,那也是应该的。只要安心做事,将来大家决不会短了银子使。”李晏背着手,淡笑着抬头望向远处连绵的山林,显得自信又骄傲,整个人宛如一株挺拔的青竹,叫人不由得不信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昭国,接风宴,信王
一路无话,不知不觉过了月余,终于离了雍国国境。又向南行了两个多月,就来到昭国京都盛京。禁军自然不能进城,只魏平和梁毅领着十几名亲兵护卫着李晏等特使,其余的禁军都驻扎在城外,待同昭国来使交接过后,就会返回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