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罗暮雪真的只是个莽勇忠直的武夫,这一番话下来,也只好乖乖放陆芜菱走了,说不得连银子都不肯要。
只可惜,罗暮雪虽然年纪不大,虽然悍勇,却也是军中有名的机智,于人心叵测之道,更是向有天分,他就连去年初来京师,与这里完全格格不入之时,也没有闹过笑话,可见本性里的谨慎机敏。
所以听完这番话,他又拱拱手道:“贵客见笑,我将陆二小姐买回,却不是为了什么急公好义。圣上所断,陆家不过是伏法,寡母弱女虽然可怜,却也非无辜蒙冤。我只不过素慕陆二小姐,买回来充作姬妾。如今陆二小姐已是我妾侍,且甚合我心,必不欲转让,请贵客转告其姐,不必忧心,芜菱在我这里,虽不能说锦衣玉食,却也是安然无忧,我必会好好相待,不致让她受什么委屈。”
这番话却是十分狠辣,先是直说陆家不过是罪有应得,陆家女眷被卖作官奴,是圣上的决断,有意见那便是和皇家作对的大不敬,自己不过是规规矩矩按法购买一名女奴。
又说陆芜菱已经被自己收作姬妾,是自己的人了,不会转卖出去,也休想赎身。
最后,也不过是站在主人的立场,居高临下,让妾侍的家人放心而已。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要说陆芜蘅派来的崔家管家,就是这位崔家子侄,也是勃然变色。
年轻人文采风流,虽是旁支,也是崔家这一代优秀的人才,这次前来,固然是受主宗长媳之托,未尝没有几分想来解救出身高贵沦落困境的著名才女于水火的意思。
这样的事情,既仗义传奇,又足以风流自赏,正大大符合心中颇有志向丘壑的年轻人此时的审美。
这一番话一说,他几乎可以脑补出可怜如此文章清隽的一代才女,是如何被一个傲慢庸俗的武夫百般蹂躏,痛不欲生,沦落淤泥。
若是他能知道陆芜菱就因为抗拒被辱竟然挥刀自尽,此刻还奄奄一息躺在后院,恐怕都能立刻挥笔写出几首诗文来。
此刻他也是想挺胸而起,狠狠讽刺罗暮雪一番,可是想到陆芜菱还在人家手里,只恐罗暮雪心气不顺,会拿陆芜菱撒气,又强自忍住,起身拱手道:“如此晚生只好回去转告婶娘。”想想忍气道:“陆二小姐从小娇养,心气骄傲,乍逢巨变,只恐难以自处,还请将军多加顾惜。”
罗暮雪抬起下颌,冷冷道:“我的女人,我自会疼惜,不劳贵客动问。”
崔家子好容易才维持住自己的一贯风姿,还是全了礼节,告辞而去。
这件事,养伤的陆芜菱自然不知道,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否则她便是知道自己很难被救出,至少可以托人央求崔家人将自己两个婢女救出。
陆芜菱终究是年轻,不发烧之后,伤势好得不慢,卧床日子虽然无聊,却暂时不用担心。罗暮雪也很少来,却给她找来不少书打发时间。她看看书,看看窗外绿叶流莺,倒也惬意。
锦鲤受命照顾她,给她煎药,送一日三餐,端茶倒水。陆芜菱觉得她并非自己的婢女,很不好意思劳累她,锦鲤却甚是活泼,整天缠着她聊天,还请她教自己写字,十分快活。
陆芜菱也慢慢放下心结,同她热络起来。
到了六月,天气渐渐炎热,端木嬷嬷听了她的,拨了较多粗使婢女给管花木的婆子,院子里慢慢拾掇出来,花儿越来越多,有些繁花似锦的感觉了。
她的伤口慢慢愈合,给她看病的苏老大夫来了几次,连呼幸运,说如此热天,幸好换药及时,料理得法,不曾溃烂脓肿。
这一个月中,罗暮雪只来了两次,每次都是一言不发,在她床前默默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