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帷帽的纱帘,外人看不清陈萝,陈萝却把乔楠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声音更听的清清楚楚,既激动欣喜,又震惊和难过。
找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他了,不管真相如何,他总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她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不过,他仅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为何是这样一付生无可恋死水无波般的神情和声音?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程小四说他孤僻内向,但到底是个孩子,怎么也不该是这付样子呀!
迟疑间,甄长老和乔楠已经向书院大门走去,陈萝不甘心,几步上前拉住乔楠手里的绘花鸟纹点心盒不放,怒气冲冲地责问程小四:“我说了让我看看,你为何不让我看,今个我还非看不可!”
完全一付被惯坏的小女孩模样,乔楠大概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死水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诧异之情,却很快恢复了原样。
离的这么近,陈萝闻到他身上有极淡的薰香味。
他没有松开点心盒子,也没有推开陈萝,打量了陈萝几眼,陈萝惊讶的从他脸上看到了几分羡慕之情,却很快消失不见,然后又冷清无比地看了甄长老一眼。
准备回茶舍的程小四几步过来,满头大汗地说:“这位小姐,这盒点心真的是给这位长老的,小姐若喜欢,不如跟着小人回茶舍慢慢品尝,长老还要上课,不可误了时间!”
自始自终,那位甄长老的表情虽然略有变化,却什么言语都没有。
田慕贤也赶过来了,无比头疼地拉开陈萝抓住点心盒子不放的手,好言哄劝:“小妹,这不是在家里,不可如此任性,你想吃点心咱们现在就去茶舍,先不用等人了,你快松了手,别耽误了小公子上学!”
陈萝见好就收松了手,直嚷着不许大哥骗人,却清楚地看到乔楠听到“小公子”几个字后脸上表情的复杂和多变。
两个很快进了书院的大门,车夫也赶车回去了。
田慕贤见陈萝神色慌乱而激动地盯着大门,似乎想看到里面去,担心引人注目,就象哄任性的小妹一样拉她来到云溪茶舍,要了间雅室坐了,上了热茶和点心,让陈萝安安神静静心。
陈萝心情沉重地回味着刚才的几个照面,想到乔楠的神情,心里说不出的心痛和担忧,是什么让一个本该正当活泼调皮的男孩神色如此生无可恋古井无波?
若说他生活的不好,他不但不是书僮打扮,反而衣饰不俗,象书香门第的小公子,穿着月白色的直裰,腰间的墨玉佩用淡青色的丝绦系着,头发也用墨玉簪挽起,一看就不是凡品,
衣服看着素淡无华,却是用上好的葛云纱做的,做工精细,衣摆和袖口还各绣着一圈颜色相近的竹叶暗纹,看起来高雅贵气。
葛云纱凉爽透气又有几分挺括,用来做男子夏衫再好不过,当然价格也很昂贵,那位甄长老的衣料也是葛云纱。
和甄长老穿一样的衣料,还同乘一辆马车,还戴着价值不菲的玉佩和玉簪,整个人整洁清爽,怎么看都不象是受苦的样子。
可既然不象受苦的样子,他为何是那付神情?
直让陈萝想起自己前世受过严重情伤又慢慢缓过神后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牵肠挂肚的留恋,也没了当初锥心剜肺的痛苦,对什么都没有感觉,院长妈妈说她看人的眼神冷寂如死水。
而今天她真真切切地在乔楠身上看到了这付表情,他到底都经历过什么?如今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为何她看到自己无比任性刁蛮,反而眼中闪过几分羡慕?难道他从小被逼的压抑本性循规蹈矩,所以才羡慕同龄孩子的任性?
那么他表现的如此冷情冷心漠然无波,只是因为从小被教养的太过严厉苛刻,并不是受了什么苦?
还有,侯府的那个小厮现在在哪里?还有,侯府到底有没有派护卫暗中保护他?
或许她真是想多了吧,在这个时代,乔楠的身份就是金招牌,普通人谁也不敢轻易招惹,否则就是灭门之祸,他不可能过的不好。
也许真的是长平侯担心儿子教养不当变成纨绔,所以才无奈送他来越州,又因为年龄不够,所以才动用身份,先以书僮的名义跟在甄长老身边求学,等两年后足龄了,再正式进书院做学子吧?
古人重男轻女思想极为严重,他对自己不闻不问,不等于对唯一的儿子也这样,否则出了什么万一,在这些古人眼里,绝了香火可是比死还不如的事,他绝对不会放任儿子不管的。
而且刚才那位甄长老看起来风度翩翩斯文高雅,南越书院对长老和夫子的品行考校又极严,他绝对不会去虐待乔楠的。
想到南越书院先进的教学理念,还有许多年纪相近的学子将来能做同窗,乔楠在这里读书,肯定要比在京城找上几个夫子请到侯府里,然后就只跟着他们学诸多功课要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