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嘀咕被姜凝听到,迟疑着思考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姜凝勾唇笑了笑:“你说,可怕?”
或许是姜凝的雪国语言实在生涩,这倒令小侍女放松了戒备,她指了指自己的脸:“表情,我是说他们的表情可怕。”她顿了顿,憋了许久的倾诉欲在姜凝面前突然有了释放的欲|望。
她知道姜凝听不懂,于是加快了语速,将心里话一下子倾吐而出:“哎……我总觉得,外村人与都城的人不一样,他们想法真的很简单,就像是小动物。可是……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像动物呢!我从来没来过外村,这两次路过的时候看到,真是吓了一跳。”
她滔滔不绝地倾诉着,迎亲队伍连日来的规矩像是令她憋坏了,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骤然停下时,正好对上了姜凝放空的目光。
小侍女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那……我走了?”
姜凝仿佛这才回过神,满不在乎地朝她弯眼笑了笑,似乎从未认真倾听她的抱怨。
车队驶入雪国都城,依旧是灰白的屋舍建筑。行人往来,却在车队出现在城门口的一刹那朝道路两旁散去。
车马在零星低压着的交谈声中往王城而去,姜凝细细分辨着那些交谈,或是谈论着她的身份,或是谈论着她的家乡,或是揣测姜国带来的一车车嫁妆。这些平常的议论没有任何不妥,似乎这就是一场普通至极的王室嫁娶。
车马离去,雪地上一道道车辙,再一次被行人的足迹所掩盖。
王城宫门大开,几十个日夜交替,她终于来到了这座传言中的王宫。它建立在远离都城街道的高原上,除了一成不变的雪白和辽阔,似乎与姜国的王宫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它高高在上,俯瞰都城、村落、冰川,它与雪山相对,像是另一个危不可攀的存在。
姜凝在侍女的搀扶下,朝着一座庄严的殿宇走去,殿宇前的玉阶早已被清扫一新,连半片雪花的踪迹也无法寻得。它太过洁净,本该与远处的积雪形成鲜明的对比,可它因太过洁白,又与那雪地融为一体。
侍女也松开了姜凝的手。她穿着早已置办好的嫁衣,戴着沉重繁复的发冠,踩着白玉的阶梯,朝那高不胜寒的殿宇而去。
她的脚步与心脏的跳动融为一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这是自撒星满进入都城后再未有过的平静。
她走得越高,身后的视野也越是广袤。直到阶梯下的宫侍面容模糊,直到都城和村落一览无余,直到她直视向前,看到了高台之上的,她未来的夫君。
最初,那是个白色的人影,与她梦中相似。他负手站在殿前,垂头望着她拾阶而上。
她走得越近,却越发觉得他与梦中雪山前的人影重合。
她开始慌乱,平静的心脏仿佛在一个瞬间朝着深渊下落。
失重的、惊惧的预感包裹着她。
她下意识转头望向身后。
她的目光跃过无数白玉阶,无数仰望的人群,无数灰白的建筑,无数接连的村落,跃过雪原,跃过长河,跃过树木。
她仿佛站在天际,能看到一切,而却只见苍鹰。
那是她熟悉的,最熟悉的物。她熟悉它飞翔的姿态,熟悉它的啸叫,熟悉它梳理羽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