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波被他们的气势吓傻了,似乎也轮不到她说话,他们已经做了决定,根本没有通融的可能。因为她的来历本就可疑,管束自然要比别的鲛人更严苛,对她的要求就是不惹事,无声无息地存在着,哪里允许她上外面乱逛!
不单如此,对阿螺也有限制,&ldo;那螺蛳jg镇日往cháo城跑什么?我们是清清白白的鲛人,她是妖,以后让她少来,别把你带坏了。&rdo;
夷波嗫嚅了下,&ldo;她是海螺,不是螺蛳。海螺是海里的,螺蛳是水沟里的……&rdo;
点苍长老两眼一瞪,&ldo;管她是海里的还是沟里的,一概不许来往。&rdo;
夷波要哭了,扁着嘴不敢反驳,两手在鳞上茫然拨弄着,把指尖拨得通红。
石耳长老摆了摆手,&ldo;即翼泽不许去,也不许想,就这么定下了,毋须多言,回去吧。&rdo;
她灰溜溜退出来,背对着大殿气涌如山。从小他们就不待见她,到了现在也还是这样。怎么办呢,好像是去不成了。她垂头丧气出了龙绡宫,阿螺远远迎上来,追问怎么样,&ldo;长老答应了吗?&rdo;
她摇摇头,&ldo;不答应,你自己去吧。&rdo;
阿螺气得柳眉倒竖,&ldo;为什么不许?那些老鱼就是麻烦,又是怕被人抓?怕什么?我会法术呀,救一个你还是可以的。&rdo;
阿螺修道也有四五百年了,彼此是怎么结下的友谊呢,说来话长。非人的活物在修道过程中,首先要过的一关就是幻化人形。出关后问第一个遇见的鲛人,&ldo;我长得像不像人&rdo;?要是对方说像,那大功就成了;要是说不像,百年道行毁于一旦,从此再也不能修行,这种撞大运的行为有个专门的名字‐‐讨封。阿螺的运气比较好,遇见的是夷波,她没有嫉妒心,也不会存坏心思,当她抓住她讨封的时候,她吓得嘴唇煞白,依旧哭着点头,说了她唯一会说的人语,&ldo;像&rdo;。自此一鲛一螺不离不弃,相伴了一百多年。
据夷波说,那天阿螺的人形是极其恐怖的,穿一件大红裙,头上带着绡帽,从背后看是个人样,正面看那脸还是一坨螺rou,扁塌塌没有五官,两只眼睛长在触角上,伸出去有一尺远。夷波不知是怀着怎样悲天悯人的善心才最终说出那个&ldo;像&rdo;字的,像吗?其实一点都不像,她从没见过这么丑的人形,简直丑陋不可方物。但因为她违心的肯定,阿螺成功了,摇身一变变成了明媚俏丽的姑娘。然后继续修行,夜夜拜月,又过去了这么久,她的法术越发jg进了,对付普通人绝对没问题。
夷波相信她的能力,然而不敢违抗长老的命令,于是把烛银都给她,让她带去完成心愿。
阿螺没有伴,显得意兴阑珊,&ldo;你可以不听他们的话,先斩后奏。你想想,哑海附近都找遍了,云梦泽也去过了,万一龙君在英水之间,跑一趟即翼泽,说不定能打探到他的下落。&rdo;
夷波一听这个顿时两眼放光,其实她甚至不知道找见龙君之后想gān什么,可能就问一句&ldo;我能不能给你做夫人&rdo;吧!不管怎么样,找龙君已经成为长久以来的习惯,什么诱惑都可以不屑一顾,唯独这个难以抗拒。
但是又犹豫,长老们要是觉得她不服管,把她逐出cháo城怎么办?阿螺看出她的担忧,拍了拍胸脯道:&ldo;有我,如果cháo城不收留你,我们另择一个地方,和cháo城一刀两断。&rdo;
要脱离这里也许不难,可是漫长的生命里充满变数,谁知道阿螺渡劫的时候能不能挺过去。万一死了,剩下她一个,岂不是要孤单一辈子?
阿螺继续怂恿,&ldo;还想不想找龙君?&rdo;见她说想,昂首道:&ldo;那就别积糊,不踏出这里,只有等龙君自己回来,那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你不去别后悔,时候耽搁长了,龙君在外迎娶了夫人,你只能做小妾。&rdo;
夷波空有当女鲛的志向,却没有大多数女人的进取心。连山野村妇都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倒是无所谓,&ldo;男人喜欢小老婆。&rdo;
阿螺险些栽倒,&ldo;你爱做女英,别人未必答应做娥皇。大老婆最讨厌小老婆了,尤其你这种胆小鬼,知道你不敢告状,天天凌nuè你,拉在风口让你哭。等你眼泪流光,把你杀掉,鲛油点灯千年不灭,就让你看着龙君和她恩爱,气死你。&rdo;
夷波设想了一下,觉得这个真不行,太伤心了。那么如果偷偷去,再偷偷回来,不让人发觉,应该不要紧吧?
一般胆子越小的人越有侥幸心理,于是说走就走,连行囊都不用准备,避开了守城鲛人的耳目,憋了一口气游出去千里。再抬头时,发现已经到南海与哑海的jiāo界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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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两个人一阵欢喜,嗷嗷欢呼着,总算离开哑海了。夷波的速度是鲛人里面顶块的,因为胆小,逃生技能满满,别人日行千里,她要是鼓足劲儿,可以游出别人的三倍。阿螺趴在她背上高兴不已,&ldo;这样看来我们三天就能到即翼泽了,你游得真快,比天上的鸟还要快。&rdo;
夷波腼腆笑了笑,比鸟必定是比不过的,但水里是鲛人的天下,只要垂肩收腹减小阻力,以她们的体形,大部分鱼类会自动避让开,前方没有障碍,游起来自然很快。
南海这条水路她走过好几回,但云梦泽和即翼泽在两个方向,过了临川水廊要分道。她摇摇尾巴游进内河,起先还算顺利,越往深处越是曲折难行。内河和南海不一样,水底有盘根错节的老树,水糙奇多。游了一程浮上水面看,一看之下讶然,不知此刻身在何处,附近没有住家,也没有渡口,只有铺天盖地的芦苇dàng。东陆已经入秋了,焦huáng的芦海绵延百里,河流在前方迂回伸展。忽然一阵风chui过,芦花漫天飞舞,让她想起去年元宵节在云梦泽遇上的大雪,心里不免感到一阵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