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南一愣,随即立刻下马,快步走过去,郑重行礼:“蒋南参见公主。”
珠帘被宫女掀开,露出里面人的面容,花团锦绣的装扮,形如枯槁的面容,这张脸,正是永宁公主无疑,她看着蒋南,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而李未央,正悄悄坐在一边,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在哭泣。
这是怎么回事?蒋南觉得不太对劲。
永宁公主冷冷道:“常听人说蒋家的儿子个个英才,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皇宫门口,居然就敢拔剑杀人,实在是让人发指!”
蒋南微愣,继而阴霾狠鹫的目光落在李未央身上。
李未央抬起眼睛,清秀的脸上竟然带着惶恐,眼睛里含着不安的泪水,神态楚楚可怜,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看到蒋南狠戾的眼神,她更害怕一般,悄悄往公主身后藏了藏。
蒋南极度诧异,刚才李未央那副伶牙俐齿和处变不惊的模样给了他深刻印象,现在这模样,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她是天生的戏子吗?刚才她还噼里啪啦堵得他哑口无言,才一转身竟将这件事情告诉永宁公主,居然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他气的几乎连心肝都在颤抖。
永宁公主安慰李未央道:“不必害怕,这里是皇宫,不是蒋家大门口,我倒是不信,他还敢在这里拔剑相向!”
在皇宫门口拔剑,等同于谋逆,蒋南很明白这一点,他连忙道:“公主,一切都是误会!我跟表妹闹着玩的……”说到这里,蒋南讪讪笑了,“未央你也是,玩笑话也跟公主说,你太不懂事了!”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怒意。
永宁公主皱起眉头,在她看来,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李未央似乎很恐惧,抱着永宁的胳膊不撒手:“公主,还是让我在马车上避一避吧!武威将军虽然是我的表哥,可他只认我那嫡出的大姐是妹妹,对我这个庶出是很厌恶的,要是我不幸折命于这里,叫我祖母和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属不孝……”
声音带着无比的哀戚,永宁公主安抚着她,面目含了一丝不可遏制的恼怒,庶出!庶出!什么嫡出庶出!自己的亲生母亲不过是惠嫔,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帝的小妾,自己这个公主虽然养在皇后跟前,却经常有宫人背后议论什么自己不是皇后嫡出的公主这等闲话,听了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蒋南尴尬站在一旁。他恨得牙根痒痒,这个女人太可恶了!心思这样深,这样可恶!难怪刚才她跑得那么快,他竟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跑到公主跟前来装可怜,还利用永宁公主的身世做文章,他太轻敌,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耍了!
其实也不怪蒋南,他往日里思考的是战场兵法,运筹帷幄之术,若论起背后告黑状、暗地里捅刀子的本事,他比李未央可差的太远了。
永宁公主劝慰道:“不哭了,他不敢乱来。别说什么折命的话,不吉利!你还是父皇亲封的县主,我倒想看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
女官们也在一旁劝,蒋南的脸色隐隐发青,向其中一名女官投去求助的目光。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在公主这种刻薄寡妇面前讨不到什么好,便绕道找别的法子。
公主身边的一等婢女陶女官看了蒋南一眼,被他英俊的容貌震慑住了,随后悄悄红了脸,劝说道:“公主,应当是一场误会,想来将军也不会如此大胆,这里毕竟是皇宫的甬道,咱们的马车堵在这里,说不准会让陛下知道,事情闹大了对县主也不好。”
李未央斜眸瞥见了陶女官的神色,知道蒋南会耍心机,便又滚滚落下泪:“我马上就走,绝不能将事情闹大……”
众人吃惊望着她。
蒋南一怔。李未央这么容易就妥协,他不习惯了。
结果就听到李未央话音一转:“本来武威将军是正三品,非要让我给他行礼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不该二话不说就打伤了我的马夫,现在我是想走也走不了,请公主借我一个马夫吧,不然我掉头回宫,去向太后借一个……”
永宁脸色一变,什么,连人家马夫都给打伤了,这蒋家,也委实太过分了!
李未央很清楚,永宁公主不是傻瓜,她不会愿意参与到李家和蒋家的纷争中去,但问题是,永宁原先的夫婿出身应国公周家,先不提周家和蒋家始终不对盘,就说当年公主选婿的时候,蒋家的大儿子蒋海正好是到了年龄的,又是文武双全,可以说是最佳对象,只是若让蒋海尚了公主,将来没办法上战场建功立业不说,还要影响蒋家其他人都掌不了兵权,所以蒋海不到半月就娶了韩氏过门,这件事情,永宁公主隐约也是知道的,她对蒋家真能一点芥蒂都没有吗,说给鬼听都不信。想到多年前蒋家老大拒绝她,如今连这个蒋家老四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永宁公主难得心头火起,蒋家势大不错,可永远都是皇家的臣子!他们可不要打错了算盘!
陶女官也是聪明人,看到公主脸色阴晴不定,她也联想到当年的旧事,想要帮着这少年将军的心顿时冷了一半。
李未央继续道:“公主,武威将军是来给陛下请安的,许是有紧急公务要报,您赶紧让他去吧,免得误了时辰陛下怪罪,到时候未央的罪过就大了……”
陶女官后背一凉。
永宁公主的眼眸有了戾气,紧急公务?有公务就能不把自己这个公主放在眼睛里吗?她冷冷望着蒋南:“你给李小姐赔了不是,待会儿赔一个车夫给她,然后再去见我父皇吧。”
声音里有罕见的威严。
蒋南难堪地要命,只是他毕竟非同一般凡夫俗子,知道该怎么衡量此事的轻重,立刻郑重行礼:“表妹,我是一时失言,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未央悄悄眨了眨眼睛,道:“以后表哥再也不会说要杀我的话了吧?如果将来——”
永宁冷笑道:“如果将来你身上少了一块皮,我会禀报父皇,治他一个谋杀县主的罪名!”
蒋南只觉得心头的火气蹭蹭往上冒,恨不得把那个在公主身边装小白兔的伪善女子拉下马车来,可是他面上却带着笑,连声道:“不敢,不敢。”
送走了公主的马车,李未央微笑着望向蒋南,道:“这下我觉得安全多了。”
蒋南咬牙切齿:“还要我赔偿你一个马车夫吗?”
李未央静静站着,凝望着蒋南,她的眼眸渐渐安静,静得如古潭,碧水无波,声音亦疏朗:“这倒不用。哦,对了,刚才南表哥不是说我恶心吗,我忘了告诉你,今后让你们恶心的事情还有很多,慢慢受着吧。”说着,她转身上了马车,赵月冷冷忘了一眼蒋南,跳上马车,扬起马鞭猛地抽了一把,马儿扬起马蹄,飞快地向前行驶而去。
蒋南阴沉地看着马车离去,想起回来前三哥曾经说过的话:李未央其人,聪颖狡诈,阴毒冷酷,尽量不要与她正面冲突,大业为重……他早已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看事情的眼光世俗很多。李未央再厉害,也不过局限于内宅,根本上不了台面,跟一只蝼蚁生闲气,不值得!男儿的精力要放在朝堂之上,蒋南捏紧了手心的马鞭,只是,想到大姑母陡然离世,李敏峰被迫流亡……这女子实在让人看不顺眼。
好在,她再得意,也得意不了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