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允明拂开他的手,“我是为了我自己?你不肯在你大哥身上动脑筋,我只能捞偏门了!打点关系,哪里不要用钱?”
江誉白松开手。叶允明同他在孤儿院里共过生死,是过命的交情。货是沪上泷帮老大庄翰城的,人家给了钱就得交出货来。现在就是退钱也不成了,要的就是货。庄翰城做买卖手脚大方,但性格乖僻,忌讳也多,最恨人家拿钱办不成事。现在撂下话来,三日再不交货,就断指;五日再不见货,就断手;十日不见货就断臂。江誉白不能坐视不理。
他猛吸了两支烟,最后把烟一掐,去了海关总署。海关总署稽查司的司长沈均谕,是老帅挚友沈厚晟的第三子。两人不算太深的交情,但也算相识。沈均谕见到江誉白,意外地十分热情。江誉白还未开口,沈均谕便揽过他的肩膀,邀他一同去汉伯顿俱乐部喝酒。江誉白不好推辞,便一同去了。
几杯酒下肚,江誉白借机说明了来意,想把稽查司里从前扣下来的货先借出来救急。沈均谕笑笑,很是爽快道:“这个好说,回头我跟下头人交代一声,明天你带人过去拉就行了。”
江誉白并不傻,凡事皆是利益交易,谢过他后便等着对方开条件。沈均谕却什么都没说,继续闲聊。待到酒酣耳热的时候,方才笑着道:“我们沈家男孩子不值钱,就三叔一家生出了个宝贝闺女。对了,四少见过我家丹妮了吧?”
江誉白面上淡淡,“有过两面之缘,听我表妹说,沈小姐最近在做慈善。”
沈均谕摆了摆手,“嗨,小孩子瞎折腾。我们倒是听丹妮说过四少好几回,还当你们很熟了。”
这话不大好接,江誉白只能客气地笑笑。
沈均谕觑着他,若有所指,“姑娘大了,留不住了。这不,大人们都分派了任务下来了,务必给我家宝贝丫头物色个好婆家。”
话很明白了。但这种事情江誉白遇见的多了,知道对方看中的不过是四少的身份,他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对自己没兴趣,也不会缠上自己,不过就是应酬几顿饭的功夫。便圆滑地同沈均谕闲话起来。
过了许久,江誉白偷眼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和南舟约好的时间了。
沈均谕见了笑问:“四少有约?”
江誉白摇头笑道:“昨天休假回来,还没回官邸。太太叫人煲了汤,误了点回家可是要落埋怨的。”
“说到煲汤,我太太才真是煲得一手好汤。如不嫌弃,明天你取完货,到我家喝汤去?”
江誉白自然不能推辞。
南舟低头看了看手表,她和江誉白约好了五点见面,现在已经是七点了,还不见人来。应该是不会来了。她原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同他说的,想要同他商量如何解决赔款的事情,想要请他帮忙同叶允明解释,想要……她突然间什么话都没有了。
她也叫他这样等过的,无望地等待。明明是知道对方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可还是忍不住地失望了。
她拿起手包离开咖啡馆,没叫车,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仿佛想要把很多事情想清楚。
江誉白从俱乐部里出来已是夜深,冲到咖啡馆,咖啡馆已经关了门。凌晨还要去拉货,他必须先通知叶允明安排好车船,也耽误不得。等到一切忙完,看着叶允明同货一起上了船,他才松了一口气。再一看表,又到了去沈家的时间。可到了沈家,沈均谕抱歉地说沈丹妮在外头做义工,家里的车都开出去了,劳烦他去接沈丹妮回家吃饭。
江誉白看到地址的时候,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南舟搬家后他很少去,大都约在外头见面。他看了看表,希望能赶在沈丹妮下课前先跟南舟解释一下。但他一踏进大门,沈丹妮正在院子里教孩子们做体操,而南舟正站在二楼噙着笑看孩子们。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她瘦了。两人目光对视到一起,南舟眸子亮了一下,唇角也浮起了微笑。她正要开口,沈丹妮却已经跳到了江誉白的面前,“四少,你怎么来啦?我听三哥说你今天要去我家做客。”
江誉白不得不把目光挪过来,温和地笑了笑,“均谕兄托我过来接你回家。”
沈丹妮顿时明白了兄长的用意,两颊红晕浅生,“那麻烦四少了。你等我一下,我拿上包就可以走了。”说完疾步回了教室。
南舟仍旧站在二楼,脸上的笑像是凝结住了一样,就这样遥遥地望着他。
江誉白根本没时间解释,唇语了一句“回来找你。”他不知道南舟看懂了没有,却见她疏离地颔了颔首,像是对着陌生人客套的招呼。她落寞的目光看得他心疼,他想要冲到她的面前好好解释。但沈丹妮已经到了身后,看到他在看二楼,也冲着南舟挥了挥手,“九姑娘,我先走啦!”
南舟捧着一杯热茶,水洒出来了都浑然不觉,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同他们笑着告别的。等到人走了,她才回到办公室里。茶杯放下,手掌已经烫起了水泡。
所有人都睡下了,她坐在院子里。雪一直下、一直下,好像快要把她埋住了。浑身都冷,从里冷到外。门被推开了,江誉白急匆匆地走进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捧住她的脸,“怎么脸这么冰?”又把她冰冷的手拢在掌心里,呵气搓手,想要把她暖起来。事情的原委,捡着能说的急切地一股脑儿地解释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