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拍了拍心口:“虽然说出来晦气,但我这心口紧巴巴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你就是个劳碌命。操心这操心那的。你看儿女们都在家,过得好好的。咱家现在地也有了,积蓄也有了。就算真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和壮哥儿顶在你前头。”刘旺难得说这么多话。
何氏听后笑了笑,拢了拢火坑的火:“天塌下来也是明天的事,睡觉去!”
有的人在除夕夜安睡,有的人却在除夕夜里哭闹不休。
刘家村五里地外一处早无人烟的破屋里,横七竖八地睡了五口人。
睡在大通铺最里头,穿着几件厚衣裳的是位年过六十的老妇人。她旁边挨着的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还有一位和这姑娘模样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人。
这中年妇人用几个包袱摆在大通铺上做隔栏,隔栏外睡着一个男人和一个五六岁的男童。
破屋里点了一堆火,但架不住四处漏风,根本堵不住的冷。几人分盖着两床薄被,哪里睡得着。
本就觉少的老太太率先起来,一股脑坐在火堆边,冷得直打颤。
“姑奶奶我也冷。”男童迷迷糊糊地跑下大通铺,一头钻进老太太怀里。
“乖孙孙,让姑奶奶抱着你睡。”林氏心疼坏了,紧紧搂住怀里的男童,又朝大通铺上一喊:“通哥儿你起来,这火不旺了。再去找点柴火来。”
林通好不容易在床上攒出点热乎气,哪里肯动,便使唤女儿和媳妇:“如儿,你和你娘去看看外头还有没有柴火,仔细点看。”
林如儿在薄被里细眉一皱,不做声,只当做是听不见。
她娘邓霞被林通催得厉害,没好气地坐起来,扭头就往林如儿身上掐了一把:“死丫头还不快起来,冻坏了你姑奶奶你弟弟,看我不打死你!”
林如儿吃痛,登时弹跳起来,忍着气道:“之前在这外头都找遍了。该搜罗来的都搜罗来了。现在外头风正大,又黑,找得到就见了鬼了。”
她一时嘴快。却穿了鞋拿起火烛飞也般地冲到破屋的门口,一把把门推开。
门一推开,屋外的大风和雪便像成了精一样钻了进来,一刻也不停歇地刮在几人的身上。
“这贱蹄子好大的气性!还不快把门关上,把你弟弟冻病了,好赖你来出药钱。”林氏坐的地方离门近,被冻了个结结实实,立马破口大骂起来。
听到“钱”这个字,林通眼前一亮,顿时精神起来。他跟着林氏骂了女儿几句,马上下床去把门关上,又来帮林氏把剩余的几根柴火丢进火堆里。
若不是他觉得这姑奶奶身上定还藏着几分家底,他又怎么会在大年夜拖家带口跟着林氏过山过河的,在这遭这份罪。
没想到这死老太婆宁肯住这四处漏风的破屋,也不愿去镇上找个酒楼先住一晚。他倒是不要紧,可怜他儿子启哥儿小小年纪也跟着受苦。
林通心疼了一通儿子,见媳妇女儿都出去找柴火了,赶忙把她俩刚才盖的薄被拽了下来,盖在了林氏和林启身上。
林氏“嗯”了一声,拿了主意:“明天一早天一亮,你就先出门去。我看往北再走个几里地,就到刘家村了。若是找见了,你就去喊你堂哥来接我们几个。”
林通连忙点头:“姑奶奶说的是。我是有许多年没见过堂兄了。咱这回从达州往这来,奔波了半个月,也没事先给堂兄一家捎个信。他怕是还不知道我们要来。到时候我上门,他不认识我可怎么是好?”
林氏白了林通一眼:“说你是个蠢的,你还真是。他不认得你,难道还不认得我的东西。你明天把我这个镯子带上,他自然会来。”林氏拉起左手的袖子,褪下来一个有些年份的银镯子。
“是是是。”林通大喜过望,接过镯子擦了擦就放到怀里。他就说姑奶奶还藏着家底,现在看来果然不错。只要他跟着林氏,林氏的东西早晚都是他的。据他所知,林氏对她的大儿子刘旺可是没什么感情。
说起来,他这位姑奶奶也是位传奇人物。
年过六十,却已经改嫁三次。刘旺就是林氏和第一任夫郎刘治的儿子。其后与刘治和离,接连又嫁了两次,但后来这两任夫郎都是短命鬼,嫁过去两年就入了土。
再后来姑奶奶就回了娘家,和他们林家人生活在一块。
原本他们对这位远道而来,名声也不太好的姑奶奶颇有微词,只盼望着她只是小住几天就走。没想到林氏带着两任夫郎的家财,出手颇是大方。
这些年来他们林家靠着姑奶奶在达州已经攒下一笔丰厚家业。
这回姑奶奶不知怎么地临时起意,说要来这破落村落看看儿子一家。林通的老爹便指派林通带着全家陪姑奶奶过来。
林通本以为这是个肥差,毕竟姑奶奶有钱啊!谁想到这一路颇多波折,临近刘家村还是这种境遇。
此番凄惨的除夕夜,还真是此生第一次!
明天一早若是找到他堂兄刘旺家里,他少不得要先大吃几碗肉,再好好睡一觉才是……
抱着这样美好的幻想,林通躺回通铺上呼呼大睡起来。早已把出去找柴火的妻女忘到九霄云外。
林如儿和邓霞出门没多久,火烛就叫风给吹灭了。母女俩两眼一抹黑在风雪夜里随意找了找。
还真叫她俩找到几根湿掉的腐朽木头。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