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抚司的腰牌等同职权,我不敢出差错,本该立刻呈报上级,但我的上级正巧就是佥事大人。越级奏报又是大忌,因此一再拖到了今天。所以调兵封山查人一事,或许是佥事大人的意思。”
“不过佥事大人该是有圣上的旨意,他办差在外,如今尚未回来。”褚辉说,“既然争论半天也拿不出真凭实据,不如就先压下证词,等佥事大人回来后再说?”
孙供心知肚明他在拖延,但他这个法子确实也不算有错,于是说:“那就先拖着?我觉着这样办没问题,好歹等人回来再问。”
应三川飞奔回京,手底下调的人都已经安置散了。他持牌子进宫,对梁长风一个字都不敢有疏漏。
“做事不干不净。”梁长风虽然没发怒,但应三川已经背后一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梁长风早知这批货没那么好抢,应三川说桥断车翻,私盐全失一事,他绝对不信。
“太巧了,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梁长风说:“这次哑巴吃黄连便算了,你杀危移做什么!”
“他认出我了!”应三川跪在地上,说:“危移不仅认出了我,还猜出了卑职的意图。”
梁长宁俯视着应三川,鄙夷道:“朕看你只是假公济私!”
“那本该是皇上的商路。”应三川冷静道:“自古充盈国库,要么对百姓下手,要么对商人下手,要么就只能抄家灭族,从贪官下手。”
应三川说话干脆,直接指出梁长风的困境:“皇上动不得文沉一党,又需要民心。皇上进退维艰,暨南雪灾致使国库亏空,即便危浪平有心自保,可他允诺的那点钱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要断了危家商路,危家自然垮塌!届时抄了危家,哪里还需要靠他那一亩三分地的收成?!”
梁长风盯了他半晌,才终于冷笑一声:“危移的尸体就摆在大理寺,你知道现在北镇抚司要查,又已经被大理寺拦下了吗,这案子如今谁都插不了手,说不得连内阁也要盯着。”
应三川还不知,只说:“大理寺职权再大,又怎能越过皇上去?”
梁长风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投到殿门外去。那里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天空,雨水冲刷之后留下一片湛蓝,苍鹰盘旋在万丈高空,而上林苑养的数千只鸽子们成群结队从朱红的宫墙上方掠过。
梁长风知道自己如今就是那盘桓在高空的鸽子,他被推举到了苍鹰的高度,随时都会沦为他人口粮。
他不会拼尽全力保全应三川,甚至必要的时候,他会舍弃应三川,让应三川成为挡箭牌。
梁长风的目光又落回应三川脸上,应三川容貌俊朗,一双眼睛里全是忠诚。
这是朕的狗。
梁长风想。但朕不只这一条狗。
梁长风看着应三川,目光像是透过了他。
“皇上……在看什么?”应三川迟疑地问。
梁长风没说话,他把龙袍领子扯开,里头有星星点点的红痕,他随手一挠,轻轻地长出一口气,说:“你回去吧。”
应三川还想说什么,梁长风却已经越过了他。应三川只能告退。
他刚出了殿门,吴贵就小心迎上来,说:“陛下,今夜十五,皇后娘娘身边儿的月白在外头等着呢。”
梁长风微微笑起来,说:“十五……朕记得今夜楚红楼要开好酒。”
吴贵也笑起来,说:“是这么说,皇上要是想去,奴才倒是有法子。”
梁长风颇有些心动。
他上次跟着吴贵去楚红楼玩儿的尽兴,虽然后来得了太后一巴掌,可到底是让他痛痛快快爽了一晚上。后来他又去了几次,都没再被发现。
梁长风从小长在冷宫里,没见过外头的世面,逛窑子对他来说比去皇后宫里还有乐趣。皇后是美,可哪儿比得上楚红楼的姑娘野呢?
更别提如今裴家都没了,别说皇后,就连太后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最要紧的是,楚红楼的姑娘可比皇后乖巧懂事,她们自己就没有留子嗣的念头。
梁长风摸着锁骨的红痕,舌根处都开始发痒。他想起楚红楼那个叫扇儿的姑娘,那姑娘总是蒙着面,她撒娇说不喜欢点灯,真巧,梁长风也不喜欢点灯。
梁长风大婚当日,在蒹葭宫里跟皇后洞房时,床帏外跪满了宫人,从内监到宫女,连太后也气定神闲坐在外头喝茶。
灯火通明,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势必要他留下龙种的意思。
梁长风觉得自己像个不知廉耻的戏子,在众人面前唱一出淫词艳曲。因此他每月例行去皇后宫中时,总是不爱点灯。可太后派来观礼的太监赵善看不清楚,把他好一顿训斥。
扇儿就很合他的意,他去楚红楼本也不是为了美色,单单只是喜欢可以不受拘束地泄欲的感觉。他每次去总是要扇儿来作陪,他没见过扇儿的容颜,总是觉得有莫名的缘分。
他觉得那是天意。
梁长风也从不盯着扇儿喝事后药,没有人会在青楼红馆担心这种问题,梁长风来去自由,挥金如土,他觉得自己在楚红楼才是如鱼得水。
他在楚红楼,尝到了当皇帝的甜头。
吴贵就是靠着给梁长风找女人才爬到这个位置上来的。他猜出梁长风的心意,顺着说:“今夜必有清流才子听曲,皇上就当微服私访,了解现下学子所思,也算是为三月的春闱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