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爷爷过世第三年的忌日前一天,他跟着叶成瑜回老宅,成小蓉没跟着。
他们敲大门没人来应。叶成轩一向身体不好,叶成瑜担心,用备用钥匙开了门。保姆不在,家里空无一人。
他们在家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影,不禁有些奇怪。叶成瑜给保姆打电话,保姆说先生放了她的假,叫她今天回家休息。
最后他们在顶层阁楼里找到了叶成轩。
叶成轩磕|了|药,光|着|上|身,阁楼地板上躺着一个小小的男孩,看年纪不过才十来岁出头的样子,眼神涣散,显然是被人喂了东西。
叶潮生那会正是猎奇的年纪,接触过一些国外的心理杂志,知道恋|童|癖这个概念。他站在充满阳光的阁楼里,在飞舞着细小微尘的光束里,倏地想起来自己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叶成轩也总喜欢把他抱在腿上抚摸他身体的各处。
叶潮生掏出手机就要报警,电话刚拨通,就被叶成瑜劈手夺下,回手重重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你很会报警是不是?给我闭上嘴滚出去。”
叶成瑜和成小蓉不是奉行棍棒教育的父母,叶潮生从小基本没挨过什么打,叶成瑜这一巴掌把他打蒙了。他捂着脸踉踉跄跄地走下阁楼,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叶成瑜那张盛怒之下的残暴面目,狠厉到扭曲变形的脸。
他忽然意识到,真实的父亲并不是他认知里的那个人。他甚至怀疑,和他同床共枕几十年的成小蓉也并不了解他这一面。
☆、玩偶之家二十六
叶潮生回家,来开门的是好久不见的芸生。
叶成瑜这几年逐渐对儿子死心,转而开始大力培养女儿。叶芸生从前年开始一直在外地主持叶氏一个新开工的度假村,工作忙很少回家,算起来兄妹俩也快一年没见过面了。
叶芸生对哥哥使个眼色,关上门出来,站在门廊下抱着手:“哥,你跟我说实话,大伯到底干了什么事?”
叶潮生从小跟妹妹不太亲近。芸生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叶成瑜和成小蓉最忙碌的那几年,叶潮生在寄宿学校里上学,叶芸生被保姆带着,兄妹两一见面,客气得像两家的孩子。
真正让他们两个亲近起来的契机,却是因为叶成轩。
叶芸生那会恰好是十一二岁出头的年纪。娇生惯养长起来的小姑娘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灵秀,像一朵待开的花骨朵沾着晨露,鲜嫩又娇艳。
叶潮生生平第一次对这个妹妹升起保护欲。他闹着硬是从寄宿的私立学校转回了海城的公立高中,每天带着妹妹一起上学放学。逢年过节回老宅时,更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叶芸生后面,把妹妹圈在自己并不怎么有力的臂膀下。
叶芸生有段时间曾经烦得头秃,一个哥顶四分之三个爹。四舍五入一下,她一共拥有两个爹。别的初中女生放学和小姐妹一起回家,逛文具店聊心仪的男孩子,叶芸生则要背起书包走进一个操场之隔的高中部去找她哥哥写作业。
后来叶芸生渐渐从父亲对大伯的鲸吞蚕食,以及哥哥避之如蛇蝎又明晃晃的厌恶中,读出了些许端倪。
叶潮生故意冷着脸:“案子的事情,别问那么多。”
叶芸生这几年在公司成日跟人玩心眼子,早就不好糊弄了:“我没问你案子,我问的是大伯怎么回事。”
叶潮生沉默着端详妹妹。叶芸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一个成熟明丽的女人,眉宇间有着和叶成瑜相似的强硬果决。
他并不很想把叶成轩的事情说出来,他其实有点怕。
叶芸生:“哥,有几年你总把我拴在你跟前,寸步不离。那几年你在怕什么?你在防着谁?”
叶潮生不语。
叶芸生又逼近一步:“爸爸第一次从大伯手里收走的股权,比当时的市价低了整整八倍,他又是怎么做的?靠兄弟情深吗?”
叶潮生仍是沉默。
叶芸生面对哥哥的沉默,不怒反笑:“我在公司里呆得久了,这样那样的事都听了一点,才发现我跟妈就是两个傻子,活在别人制造的幻觉里。哥,你跟爸爸真的当我们是一家人吗?”
叶潮生皱起眉,终于开口:“谁跟你胡说八道了?”
叶芸生的眼角红了:“你铁了心不打算告诉我对吗?”她指指自己,压低声音冲哥哥发火,“我对你们来说算什么?你不想继承公司拍拍屁股走了,爸爸就逼着我去学,到现在我从你们嘴里连句实话都听不到,我难道就是个替补的吗?”
叶潮生重重叹出一口气,想起那天许月说自己卑鄙又懦弱。其实谁又不是呢,他如果不懦弱,何至于选择三缄其口。
家这种东西,选择不了,摆脱不掉。哪怕明知它里藏污纳垢,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依恋。人就是这么软弱的生物,
“告诉你也没什么,以前是因为你小,不好跟你说这些事。”叶潮生缓缓开口。
也是时候做个决断了。
“恋童癖,知道吗?”叶潮生的低沉语气里藏着蠢动的暗流,“大伯曾经弄了个小男孩回家被我们撞见,爸爸私下解决了。”
叶芸生呆住,张口结舌。她从没有想过她想要知道的真相会竟然是这样的,舌头打颤:“所以……那个时候你回家就是为了我?你怕大伯对我也?”
叶潮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这次被带走,跟这件事没关系,是别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