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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第1页)

&ldo;灵儿,怎么总穿一身白衣,我要戴孝,你……&rdo;树后的树寒说。

&ldo;我和树寒哥哥一起戴孝,直到你脱下麻衣。&rdo;

&ldo;不必。这块花布送给你,找裁缝做成衣服应该很好看。&rdo;说完,白影往院外走去。

手上的花布还留存着树寒的体温,借着月光,我展开它,纯白中开着数不清浅浅黄色的含笑花。我笑着落下了眼泪。

漆黑的坟前蹲着一个白影,痛苦地恸哭,荒野凄凄,在清冷寂静的夜里让人战栗。

&ldo;你来了?&rdo;他没有回头。

&ldo;听到哭声,就来了。&rdo;我揉着因为天黑看不到路不小心趴在地上擦伤的手掌。

&ldo;刚才风带来了含笑花的花香,我就想,是你来了。&rdo;

&ldo;姨妈,她很美是不是?&rdo;我傻傻地问。

他的背又在剧烈地颤抖。

我向着坟前的白影走去,风吹起了身上的素白旗袍,裙摆扬起脚下的尘土。轻轻地托起他的脸,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把他的头放进怀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希望能化解他所有的悲伤和不幸。

他拼命地哭,他说他想她,他来是想她把他一起带走,他不要她寂寞。

我开始嫉妒土下的她。

家里的丫鬟悄悄说,这些天,半夜时就会有两个穿白衣的女鬼在院子里飘来飘去,可能是含笑花树的魂魄在显灵。

过了一些天,家里人议论,有人看见山坡上的那座新坟前,半夜里出现两个白影,还传来似笑似哭的声音。

我在树寒房间里看到姨妈的画像,画上的女子束着发髻,发簪上垂下一串玉珠子,珠子旁边的瓜子脸蛋浅浅地笑着,眼目似水,身姿顾盼,手上轻摇一把小圆扇,扇上画的是一幅红梅傲雪。水玉笑红梅,树寒书。

原来姨妈真的很美,他们一点都不像母子。

园子里的含笑花已落尽,树下,远远的一束白影往山坡去了,我知道那是树寒,他又去看她了。我戴上披风随后跟了上去。夜里的天空挂着稀稀的小星星,半人多高的杂草被风摇得&ldo;沙沙&rdo;地响。上坟的路在夜里走熟了,我不会再摔倒,也不害怕,因为树寒就在前头,有他在,我不会害怕。天空竟飘下薄薄的雪末儿,这是冬天就要远走的诉别。纷纷扬扬的雪末中传来一阵阵低泣,悲凄将雪末碾碎,坟上盖了一层银白。雪末中流出涌动的猩红,染红了洁白的麻衣。他像往常一样蹲在坟前,身子倚着墓碑,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愁苦,嘴角挂着我从未见过的笑容。&ldo;树寒!&rdo;身上的披风扑倒在地,无数朵开在银白中浅浅黄色的含笑花落在染红的麻衣上。树寒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那块花布做成的旗袍,旗袍上的含笑花由浅黄染成了殷红。

花开了又谢,镜碎了,红尘不知在何时灭成了灰烬,倘若灵空处还有一丝丝游离,那是我生生世世的祈求,但愿有来生。

我只能从这扇支撑着几块残碎玻璃的窗户看到宅子外面的天,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默默地度过了数不清的寒暑春秋。我在这座不知空了多久的宅子里,身上蒙了厚厚的尘土。虚空中回想前世种种,铅华洗尽,唯有那个一身白色麻衣的男子,依依稀稀,他的名字叫树寒。

我以这样的姿势静卧了多久?不知道。这里一直没有人来过,窗外也像这里如此破败吗?想起那件开满含笑花的旗袍,风姿袅袅,可是旗袍早已不知落在何方。又在瞎想了,即使世界上最华丽的衣裳对于我来说已没有用处,因为我只是一台老式手动相机,如果没有人捧起的话,连卧姿都一直这样不会改变。

有一只蜘蛛爬过来,开始继续他昨天的网。网破了又织,织了又破,他没有半点怨言地每天爬上他的网继续着一个动作。起码他能自由地爬到他想去的地方,而我只能这样静卧着。我感觉着身体里的每一个齿轮,许多年没有转动,但好像都完好无损,身上尘封的出厂铭牌表明我是一台做工精致、名贵的老式相机。

今生,我只是一部相机。

有一天,两个小偷闯入了这幢久无人烟的老宅。其中一个小偷在角落发现了我。他用脏兮兮的袖子往我身上擦了又擦,这台破东西应该还值几个钱。他们在这幢宅子里几乎一无所获,愤愤中把我装进袋子带走。我就这样离开这座不知道待了多久的宅子,还有那扇红绿格子窗户,最后一眼望向它,眼前浮现园子的长长走廊,伸长到转角的一片红绿格子窗户,栅栏中一袭白色麻衣。

小偷跌跌撞撞地走出宅子,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骂娘,真是倒霉,要不是钱都买足彩输得没本儿,哪能沦落到进这座连鸟屎都没有的破宅子。那片蛙声越来越远,我在袋子里什么都看不见,漫长的漆黑。

蚂蚁一样的人在门外川流不息,人、汽车、自行车,哐哐当当一串串跑着远去。有人从门口进来,背着光看不清脸面,一个个在我身前晃了又晃,又朝着门口走去融入一片光亮中。

这是一家位于市中心的旧相机售货铺。柜台里都是旧的专业相机,看的人不多,买的人更少。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头,精瘦,驼背。老头每天把玻璃柜里的相机一一取出,用软布逐一擦拭。我已经焕然一新,金属外壳散发着淡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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