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步步踏上玉道石阶,王子衿远远地瞧着,目中流露出一丝冷笑,郭嘉不知道自己可是故意在算计她,恐怕还在沾沾自喜。这一次因为献舍利子有功,皇帝吩咐齐国公督造万佛寺,佛寺修建成之后,他还对齐国公大加赞赏,赏了不少的礼物。所以若是这寺庙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齐国公……因此,王子衿便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一次的祭天仪式是由礼部负责,而由禁军负责外部的护卫工作。王琼在禁军之中是有旧部的,比如今天负责盘查的便是王琼的学生,也是他举荐过的姜羽,所以王子衿便命姜羽想了个法子在御道之上动了手脚,皇帝这一路走过去,外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御道底下却暗含机关,只不过做得十分精巧,外人绝对看不出来。皇帝过去的时候,那个机关就会缩拢进去,皇帝自然要跌倒,而且绝对摔得不轻,哪怕他有武功,也绝对想不到平坦的地面会整个塌陷下去,一旦成功,机关就会自动焚毁,叫人查不到把柄。想一想,这条御道和整个万佛寺可是你齐国公负责督造的,为什么陛下走的御道出了问题?分明是你齐国公要有心要谋害皇帝,这个罪名也不必皇帝来定,到时候自可以交由三法司论处。
上一回王子衿便对李未央的行为有所不满,再加上郭家又刻意在外面渲染她兄长的所作所为,使得她不得不弃卒保车让父亲绑着三哥进京面圣,以负荆请罪求得陛下的原谅。这件事情在王子衿这样骄傲的人看来是奇耻大辱,她又怎能不找郭家的麻烦?这笔帐她是一定要讨回来的,而且是千倍百倍的讨回来。被定了弑君之罪,纵然齐国公一向深得圣眷,又有郭贵妃和静王殿下在宫中盘旋,也会十分麻烦。
她目光笔直地看着皇帝一步一步走上御道,很快那地方就要到了……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五步……到了!
皇帝一路走上去,龙行虎步却是十分平稳,王子衿面色一变,不知不觉皇帝已经走过了那个地方,压根就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
王子衿站在那里,眼眸之中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甚至连身体都微微颤抖,随即她慢慢地定下神来,心中想到机关制造完毕之后,自己令人不知试了多少次,效果都是好的,万无一失才会这样做,可为什么现在就失灵了?不,这绝不可能!自己明明是亲手设计的机关,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王子衿的鼻尖上浸出了细碎的汗珠,她一直盯着那御道,直到听见旁边有一道声音响起。
“王小姐眼神怎么这么奇怪?”王子衿猛地转头见到的是李未央那一张微笑的面孔,阳光之下这位郭家的小姐面容关切,仿佛很是关心自己的模样。
王子衿咬紧了牙关,强行压制住内心的巨大波动道:“我没什么,只是在阳光下待久了,头有点晕罢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这时候她们俩站在一起,旁人都投来诧异的眼神,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她们都是情敌的身份,不应该如此亲热,可是李未央的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甚至还是十分温和地道:“那个机关看来还要好好修整一番,才不会在紧要关头失灵。”
王子衿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盯着李未央不敢置信地道:“是你?”
李未央笑容越发从容,那一双水晶般透明的眸子里显露出的却是一丝冰冷的寒意:“王小姐,害人之前还是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手段够不够份量!从你动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了。可惜呀!棋差一招,就差那么一点点呢!如果陛下顺利的摔了一跤,他必定会追究我郭府一个弑君之罪。就算没那么严重,也是对皇家大不敬或是玩忽职守,到时候轻则抄家,重则灭族,正好达成了王小姐的心愿。现在这种结果,王小姐想必十分失望吧?”
王子衿此刻一身华服,却是汗湿衣袖,那阵阵寒风吹来,她整个人都有一种快要冻僵的错觉,看着李未央,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李未央神色平静地道:“这样的机关本应该用于战场之上,可是王小姐却将它用来陷害忠良,如果大宗师知道他的爱徒竟然如此糟蹋他的心血,恐怕不知道要多么生气呢。”
王子衿听到李未央提及自己的师傅,不禁心头一跳道:“郭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李未央笑了笑,眼眸在阳光下更加灼灼:“王小姐,待会儿还要好戏看,不必着急。”
王子衿听到这里,心中越发的焦虑,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李未央却出其不意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王子衿冷声道:“放开!”
李未央微笑:“王小姐怎么这么心急?我都说了,待会儿要请你看戏。”
王子衿咬牙道:“我让你放开我!”
李未央却是一动不动在那里站着:“王小姐,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要知道这里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我是看你头晕才好心搀扶着你,不要殿前失了仪态!”
王子衿目中流露出一丝忌惮,她没有想到这郭嘉看起来平静雍容,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到了关键时刻竟是如此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她所谓的有戏要看到底是指什么?
此时礼部尚书已经在前面停下,高声道:“祭仪开始。”于是皇帝上香行礼,带头下跪,身后便呼啦啦的跪满了一地。随后皇帝又站了起来继续前行,经过万佛寺的大殿之后,终于到了广场的祭炉之前。一阵风吹过来,皇帝轻轻咳嗽了一声,接过礼部尚书奉上的酒,慢慢扬手,散于祭炉前。按照惯例,皇帝会将亲手所书的佛经奉于先祖灵前,并为苍生向佛祖祈福,这就是祭天仪式的重要内容。王子衿心中一动,不由道:“郭嘉,现在这种局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未央淡淡地道:“待会儿王小姐就知道了。”
王子衿不禁想要挣脱开李未央的手,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那一只手虽然冷漠如冰,力气却极大,她竟一时挣脱不开。她想要用内力震开李未央,可是却听见李未央微笑道:“若是我在这里受了伤,众人不免会怀疑王小姐究竟做了什么,要我是你,就不如在这里好好站着,免得牵连上身,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王子衿当然不敢在众人面前动手,要知道郭家那些人一个都不是吃素的,想到郭敦的武功和郭导的才智,王子衿叹了一口气道:“好吧,算我输给你就是了!郭小姐,这一回是我错了,请你松手吧。”
李未央这才松了手,王子衿就要转身离去,却听见她轻笑一声道:“好好看着吧王小姐,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王子衿一愣,此时人群之中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原来不知怎么回事一点祭祀的香灰突然从炉中飞了出来,落在汾阳王的衣袍之上,顿时烧了起来,汾阳王大叫一声,肥胖的身躯扑倒在地,他大声道:“救火,快救火!”立刻有人向他扑了过去,可是汾阳王在地上滚了数圈,几乎把所有人都惊动了,那身上的火却越烧越大,几乎把他半边的袍子都给燎着了。护卫们冲上去,好不容易才扑灭了他身上的火,还没有把他扶起来,却听见有人惊叫一声道:“天哪!这是什么?”
众人纷纷回头,却见到人群之中突然散开了,唯独露出站在中间的裴弼,裴弼面色苍白地站着,不敢置信的看着距离自己一步开外的地上那一把匕首,有人指着裴弼大声道:“他身上携带利器,定然是意图不轨要谋刺陛下!快抓住他!”
看到这种情景,所有人都惊呆了,今天可是陛下的祭祀仪式,除了禁军之外没有人身上可以携带丝毫的利器,刚才可是经过重重的盘查,裴弼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把匕首?
王子衿立刻回头,盯着李未央目光冰冷道:“原来如此!”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王小姐自以为是螳螂,熟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早在你吩咐那人故意拦下裴弼做戏的时候,我就已经命人动了手脚,我知道你是要让我误以为裴弼身上藏了匕首好博取我的信任。但姜将军位高权重,职责在身,当然不会亲自去做此事。他身边的一名副将便自告奋勇,哦,王小姐恐怕不知道,这位副将是我三哥郭澄的一个好朋友……需知道祭祀身穿的礼服重重叠叠,寻常是不能发觉的。裴弼想必是一早得了你的消息,十分信赖于你,所以才会让我寻到了这样的机会。”
王子衿摇了摇头道:“不,不会!姜羽是一个聪明人,他绝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可以在裴弼身上动手!什么副将之说更是不可能!”
李未央笑了:“小姐真是聪慧,原本我倒是想要借机会除掉一两个眼线的,还是被你看穿了……只是,我到底是将匕首藏在裴弼的身上,还是命人故意去撞他才撞出了那匕首,这就要靠王小姐自己猜猜了。什么事情若都是在你的意料之中那就没趣了。”
王子衿脸色变的异常难看,她看着李未央,半天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个郭府的小姐可真是太厉害了。她冷笑一声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裴家人如此的忌惮你,你的确是个厉害的对手,值得我敬佩!”
李未央却没有因为对方的夸赞而露出丝毫的得意,她只是平淡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王小姐若非有害我之心,我何必要这样对待你?”
王子衿恼怒到了极点,却只能按捺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郭小姐可真会说话,你一旦害人那就是丝毫退路都不给的。”
此时就听见皇帝怒声道:“裴弼,你身上携带匕首究竟是意欲何为?”
裴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然也晃了,眉目之间满是惊恐。皇帝身边自然有人怒呵道:“陛下,裴弼公然携带利器参加仪式,他必定是有谋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