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冰却是微笑,堵住了她们即将离去的路,语气压抑着一丝莫名情绪:“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咱们去凉亭坐一坐吧。”
纳兰雪和李未央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讶异。
等到她们在凉亭坐下之后,三人都是各有所思,对着满园的美景,皆是无心欣赏。陈冰冰笑了笑,神色十分温柔:“纳兰姑娘上一次救了小妹,又来替母亲诊治,我还没有谢过你。”说着,她轻轻地拍了拍手,凉亭之内立刻有五名丫头鱼贯而入,手中都捧着托盘,上面放满了金银珠宝,一时凉亭之内耀眼夺目,熠熠闪光,几乎闪花了人的眼睛。
这样的珠宝任何人看了都要心动,可纳兰雪只是淡淡的,没有露出什么喜色。
陈冰冰郑重地道:“这些不过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纳兰姑娘收下。”
李未央面带笑容,却是若有所思,二嫂这么大手笔,是想要让纳兰雪意识到身份的差别,自动求去吗?的确,陈家一门清贵,和郭家门当户对,而她陈冰冰又是三媒六娉娶进门的,自然是与纳兰雪不同。更何况,纳兰雪的一纸婚书已经被郭澄烧掉了,现在她手中并无凭仗,更没有拿来威胁郭家的东西,若非郭夫人心怀愧疚想要弥补,纳兰雪是绝对没有机会进门的。刚才纳兰雪没有答应郭夫人,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珠宝。
纳兰雪的眼睛并没有落在那些珠宝之上,只是垂目道:“多谢二少夫人的盛情,纳兰雪就却之不恭了。”她竟然接受了,李未央不免吃惊,随即她明白了纳兰雪的意思,与其让陈冰冰误会,不如就收下她的礼物,让她放下防备,明白纳兰雪根本无意与她争夺郭衍。
陈冰冰见纳兰雪收下了礼物,心下稍安,随即微微一笑道:“纳兰姑娘,还没有看那最后一样。”
婢女便将最后一只托盘捧了过来,纳兰雪打开托盘上的匣子,里面是一方碧罗丝帕,只听到陈冰冰笑道:“这都是大都之中最好的绣娘,花了三天三夜绣出来的双面绣,不知纳兰姑娘觉得如何呢?”
纳兰雪举起那件绣品仔细瞧着,面色就是一变,而从李未央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副绣品的背面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李未央知道这绣品一定非同寻常,不然纳兰雪不会当场变了脸色。事实上,纳兰雪看到绣品另外一面只是一盏风荷,荷叶之上不是花开并蒂,而是开了三朵,第三朵明显碍眼得很,她顿时就明白了陈冰冰的意思,压住心头痛楚,漠然道:“二少夫人,你的心意我领受了,这些东西我都收下,请你放心吧。”
陈冰冰心头何尝不难过?她看到纳兰雪,只觉得更加愧疚,这种愧疚几乎要压过她的嫉妒之心,让她不能呼吸。李未央却走到纳兰雪身旁,从她的手中取过绣品,陈冰冰面上就是一变,刚要说什么,李未央却是垂眸一瞧:“二嫂的心思何时变得如此玲珑。”
陈冰冰的神情变得十分难看,她没有想到李未央会当面说穿。
李未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看到纳兰雪那种异常伤痛的神情,她不免想到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纳兰雪和自己十分相似。只不过,她李未央是个心计狡诈之辈,而纳兰雪却十分的善良,若非如此,她大可以答应郭夫人的提议。李未央不希望因为此事让纳兰雪和郭家结仇,所以她才提醒陈冰冰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陈冰冰挥了挥手,示意捧着托盘的婢女都退了下去,她下定了决心,道:“咱们就放开了说吧,纳兰姑娘,我知道你是有来意的,我不和你兜圈子,这样你方便我也方便。”
纳兰雪语气平静:“我今天来,纯粹只是为了郭夫人,没有别的意思,请二少夫人不要多心。”
陈冰冰忍不住心头的情绪,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我有几个问题,你要诚实的回答我。”
纳兰雪深深望着对方:“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冰冰的态度像是在审问一般,李未央摇了摇头,在她看来,这位二嫂今天的做法实在是尖酸刻薄,和以往的她判若两人。
陈冰冰道:“你和我夫君……以前一直有来往吗?”
纳兰雪垂下了眼睛,诚实地回答:“三年之前,郭将军曾经在一次战役之中受了重伤,却和部属失散了,避入了纳兰家,那段日子是我在照顾他。他走之前答应过我,半年之后来迎娶,但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这一天。”
她说的是一个美女救英雄的桥段,颇有些风花雪月的桥段,陈冰冰听着却无疑是晴天霹雳,她握紧了手,声音抖得更厉害:“所以,你牢牢地记在心里,一直等着他是不是?”
李未央看着陈冰冰的神情,原本对她的厌烦之感却逐渐淡去了。陈冰冰如此刨根究底,伤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纵然知道了纳兰雪和郭衍过去的一切,又能改变什么吗?救下郭衍的人始终是纳兰雪,在郭衍心中最为重要的人也是纳兰雪,这个故事听起来十分的凄美,可惜陈冰冰却是这个故事中多余的一个人。
陈冰冰身边的婢女福儿却似乎极为恼怒,勃然道:“敢问纳兰姑娘,那个时候你不过是个闺中女子,怎会和男子私定鸳盟?”她连珠炮似的发问,让纳兰雪面色一变。
纳兰雪原本平和的神色变了:“你说我和二公子私定鸳盟,那么你的主子,身为堂堂名门千金又为什么非他不嫁呢?明明知道他不愿意,还以绝食相逼,难道二少夫人所为就是光明正大吗?”
陈冰冰没想到福儿竟然突然开口,她更没有想到,纳兰雪连这件事情都知道。
李未央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讶异,她的目光落在纳兰雪的身上,若有所思。
纳兰雪进了大都之后,很多的事情都自动会传到她的耳中,其实这并不奇怪,可她一直牢牢的记在心里,可见她对陈冰冰不是不介怀,不是不怨恨的,只不过,她将自己的这份怨恨很小心的掩饰起来,若非被陈冰冰逼到此处,她也不会表现出丝毫的异样。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夺人所爱、鸠占鹊巢的的确是陈冰冰。
陈冰冰知道事实就是如此,自从在郭衍从驻地回来的那一次宴会上,她就喜欢上了郭衍,而且是一见钟情,非君不嫁,那怕父母亲再三劝阻,也没办法拦住她。天真的她以为,郭衍没有理由不喜欢她,她温柔美丽,俏皮活泼,喜欢她、追求她的名门公子犹如过江之卿,她本以为与郭衍会成就一段非常美好的姻缘,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可她没有想到,郭衍早有心上人,然而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她来不及斥责福儿,已经逼问道:“纵然如此我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有什么呢?”
纳兰雪失笑,她只觉得无比的心灰意冷,想要就此离去,可是看着陈冰冰,疲惫之意过后,不平之意又起,明明是属于她的夫君,却被别人硬生生的抢走,现在这个人还跑来质问她。她眉头扬起,想要嘲讽陈冰冰,可是看着陈冰冰那悲愤的神情,嘲讽的话顿时噎在了喉中,变成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压在心口,说到底,人家现在都是夫妻,也许是她来得太晚了。
这时候,陈冰冰突然一眼瞧见了纳兰雪手上的玉镯,她的脸色猛的变了,浑身气得瑟瑟发抖道:“你若是没有企图,为什么手上戴着这个镯子?”
刚才在纳兰雪离开之前,郭夫人又将这玉镯重新戴在她的手上,并且再三说明不管纳兰雪是不是愿意做她的儿媳妇,这玉镯郭夫人都是不会再收回了,若是她不愿意嫁给郭衍,郭夫人之后会将她当做女儿来照顾,若是将来她有什么事情,郭家绝对不会推脱。
可是在此刻,却变得格外的耀眼和刺目。
陈冰冰双颊通红,一时之间气愤到了极点。她毕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看着纳兰雪带着这个玉镯,心中已经猜到了分。想到上一次郭夫人看向纳兰雪眼中柔软的神情,她心头火星乱溅。刚才放松下来的情绪,已经荡然无存了。她不禁追问道:“纳兰姑娘,你现在还能能说自己无所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