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她在外公火化那天被浓烟呛到了喉咙,自那以后她的声音便是哑的,读不了十页就已经喉咙充血读不下去。一共只剩下二十页,她记得儿时曾有人说,人去世后,要在第七日过后才会真的离开,那么她今天一定要读完这本书。
读到最后一个字时,才发现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星。天气预报并没说今天要下雨,然而天边黑压压地积了厚厚的云层,分明是大雨将至。
这几天她总会在这里待上大半天,就坐在那里发着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感到心平气和天人合一,然后她再慢慢走回去,有时也会散步到更远的地方,然后回去洗澡,有时与女主人聊一会儿天,早早地睡觉,第二天清晨早早地起chuáng。这些天来,她连梦都没做过。
然而今天她连伞都没带,淋成落汤ji回去不是件有趣的事,而且她在大雨中容易迷路。所以她打算早早地回到临时住所去。
她不知道几点了。天是y的,无法从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而且,她身上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
雨点还是很小,但是起风了。她把外套的扣子系到领口,用围巾把自己包裹得更紧。
下山时碰到墓园的管理员,连连向她挥手:&ldo;姑娘,走得再快些,眼见着要下大bào雨了。&rdo;
路程那么近,慢走也只需要二十分钟。但是走到半路雨点果然大了起来,并且有越来越大的势头。她不想被淋得太láng狈,只好一路跑着回去,进屋时已经全身湿透了。
女主人大吃一惊:&ldo;你怎么没带伞就出去了?&rdo;
&ldo;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rdo;陈子柚边说边打了一个喷嚏。
&ldo;可是今天早晨那天色,一看就是要下雨的样子。&rdo;店主一边说着一边忙着给她找毛巾,倒热水。
&ldo;不用麻烦了,我上楼去洗个澡就好。&rdo;她接过毛巾把脸和头发简单的擦了擦,边说边往楼上走。
因为是周末,店主女儿也在家,一下子从她自己的房间钻出来:&ldo;等一下,子柚姐。&rdo;
她疑惑地回头,那少女冲过来,将她的头发迅速地打理了一下,又把她已经解下来的素色围巾给她重新缠到肩上,左右欣赏了一下:&ldo;嗯,可以了。头发就这么湿着好了,更有我见犹怜的气质。&rdo;
&ldo;呃?&rdo;陈子柚一头雾水。
女店主连声说:&ldo;看我,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你有位朋友来看你,我请他在楼上那间会客室坐着呢。&rdo;
&ldo;谁?&rdo;她应该没有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可以在全无线索的qg况下一路找到这里。
&ldo;帅哥呀,极品的帅哥!所以才让你美丽动人地去见他。&rdo;不等女主人开口,店主女儿一脸梦幻地抢先回答。
陈子柚又疑惑了几分。这位少女的审美观很不寻常,她的房间gān净利落,没贴任何的明星照片,昨晚她俩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她指着当前很流行的那几位新锐美型男明星一个个地数落:&ldo;娘里娘气!没有半点男人味!矫qg!作!绣花枕头!呕!&rdo;
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认识的哪位优秀男xg可以入得了这位花样少女苛刻的法眼。
会客室的门没关。屋里的客人正面朝窗外,仿佛正欣赏着雨景,笔挺的西装,笔挺的背影,白色的明亮的窗户,倾泻的雨帘,恰好构成一副黑白画面。
陈子柚眼花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又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看错,然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她应该迅速地、悄悄地走开。
她刚要行动,那背影恰在这时缓缓转身,将目光投到她的脸上,她只好撤回正想逃开的脚步。
刚才上楼时,她将认识的所有男人的名字都过滤了一遍,甚至包括了江流,唯独没有考虑他。
近半年以来,她只在三个月前见了江离城一回。时间隔得这么久,乍见他的面孔,已经有点陌生,只觉得那磨损的原木桌椅,泛huáng的壁纸,廉价的装饰画,这房间的一切都与看起来很昂贵的他格格不入,他那副样子横看竖看都有一种屈尊纡贵的不合时宜的意味。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也许是她的视觉误差,他的一向棱角分明的面孔、冷漠的表qg与眼神,在半明半暗中变得有一点模糊与柔和。
其实他只是没有表qg地倚窗站在那儿,沉默地打量着她,从头到脚。
于是陈子柚也面无表qg地倚门站着,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狭小的房间里,只听得到窗外哗哗的落雨声,墙上一面老式的挂钟的滴嗒声,还有两人轻微的呼吸与心跳声。
15-自由(1)
他俩以前也常常这样沉默地对峙着,每次都是陈子柚输。
这一回她总不该输,因为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陈子柚这样想。
她今天在外公墓前读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嗓子已经有些充血,刚才一路小跑回来,出了汗,淋了雨,吸了不少冷风,此刻呼吸不太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