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初那些绝情的话,伤人伤己,到了如今果然如了自己的愿,咫尺天涯。
可心里,免不了思念的纠缠,一天一天,熬成了伤口。
&ldo;顾桓?&rdo;刑斌道,&ldo;顾桓是谁?姑娘是说刚才下水救人的那位公子?他是城中首富袁安府上七夫人生的小儿子,是个乐痴,建业人都知道他爱坐画舫爱无日无夜地游湖弹琴,姑娘不知道此人?&rdo;
阿惟失望地松开了手,原来,真不是他啊……
刑斌将她送回上官府向上官寻道歉一番便离开了,阿惟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用被子裹着自己让人搬了好几个火盆进房间,可是还是冷得头昏昏的。上官寻进来看她,让丫鬟煮了姜汤端过来,阿惟喝了姜汤,问上官寻道:
&ldo;哥哥,你会弹那首曲子吗?&rdo;
&ldo;怎么偏偏想起这曲子了?&rdo;上官寻笑道,&ldo;还以为你有什么心事一时想不开有轻生的念想,原来不过就是想听一首曲子,这有什么难的?&rdo;
当下让人取来古琴,双手勾弦轻拨,悠扬乐音从指间倾泻而出,阿惟倚在床头,若有所思地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一曲既了,上官寻起身上前替她垫好枕头掖好被子,轻叹一声道:
&ldo;笨丫头,任谁都把你的心意看得一清二楚,怎的就只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rdo;
阿惟做了个梦,梦中纷纷扰扰乱哄哄的,许多的人,不同的场景,时而有微风拂过有落花翩然;灰黑的灶头,嘴巴里塞着半只鸡腿的女孩儿听到屋外的脚步声连忙躲在秫秸堆里,心儿跳得砰砰作响,忽然头顶的秫秸被翻开,领口一紧便被人从颈后拎了出来。
&ldo;小偷?&rdo;洁净的白色长衫,反衬着她一身的狼狈猥琐。
&ldo;不是!这是本姑娘的地盘,本姑娘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啊!你在干什么?!&rdo;
屁股一阵发痛,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往那里招呼巴掌……
&ldo;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rdo;父亲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她跪下,在自己母亲的灵位前,倔强地扬着下巴,&ldo;不嫁!我不要嫁给他!&rdo;
&ldo;啪、啪、啪……&rdo;竹杖粗的藤条打在身上,她觉得痛得灵魂就要出窍了,盈满泪水的目光掠过那静默地立在一旁的白衣少年,还有他手中的那具琴……
很痛,头很昏沉,身子滚烫,她的眼睛根本睁不开,不知道躺了多久,身边不断地有人在说话,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话:
&ldo;阿惟,睁开你的眼睛看我一眼,一眼就好……&rdo;
&ldo;你不想见我,我走便是,刚刚下了一场大雪,你睁开眼睛看看,只要你睁开眼睛,我保证你连我一个脚印都看不到,我便消失了……&rdo;
渐渐地这些声音都没有了,耳边传来一阵阵柔和悦耳的琴音,像谁无心向湖中投了一颗石子,然后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来,熨入五脏六腑,舒服极了。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往水晶帘外看去,依稀见那人黑发朱颜,一袭白衣了无尘垢,修长的指在弦上捻拢勾拨,温润儒雅的面容,唇角微抿,褐色的琥珀般的眸子遮挡在半垂的眼帘之内,坠入加快般的怔忡入神,无法分清是喜悦还是忧伤。
那首曲子她是知道的,出水莲……
她以为,他是无奈的,被动的,不情愿的,所以她宁愿被父亲打死,也不要逼迫他与自己订亲。
就在这一刻她听到自己的心底像有什么悄悄地开放了的声音,她抓不住这种声音,只知道满满的涨起一丝隐秘的窃喜,无声漫溢。
&ldo;公子,不是说好了今日便起行么?&rdo;一个陌生的声音低声对他说道:&ldo;本就是牵强的姻缘,何必自责负疚不肯离开,要是知道换一根琴弦就要娶这么个粗野的丫头,公子你岂会答应?世间美丽而温顺的女子多了去了……&rdo;
他有没有低声呵斥那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听了那人的话后脑子里又是一片乱哄哄,犹如忽然坠入冰窟,冷得四肢发麻,心很痛,很难受,窒闷得快要无法呼吸了;再然后,便是听到他迈出门槛的脚步声……
她反反复复地发热,梦魇,后来睁开眼睛时,山桃花都开了。
场景忽的又变了,她跟在自己父亲的身后,走进了一扇朱红大门,到了一处水榭。水榭中有一人穿着白衣,身形消瘦,面容清瞿,倚坐着柱子神色落寞,怀中抱着一古琴,手指瘦可见骨地在弦上拨出一串稀稀落落的琴音。
同样的乌发朱颜,神态萧疏,白衣翩然。
她止住脚步,凝神看了片刻,拉住父亲的袖子自言自语道:
&ldo;这位弹古琴的哥哥,我像在哪里见过,&rdo;
然后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道:&ldo;我想起来了,在梦里,一定是在梦里,我见过这哥哥的!&rdo;
……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ldo;这石阶,共有九百九十九阶。&rdo;他说。
&ldo;真的?我数一数……&rdo;
&ldo;不要数,&rdo;他说,&ldo;数了,就不算长长久久了。&rdo;
&ldo;怎么你也这么迷信?&rdo;她睁大了眼睛问。
&ldo;迷信?&rdo;他笑,&ldo;不,一定会是真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