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兰陵侯府张灯结彩,时时有人声鼎沸鸟语喧天,丫鬟仆妇忙于布置新房修剪花木置办酒席,但是从兰陵运来的美酒就有五大车,沈默喧更是忙得不可开交。阿一坐在品雪轩院子里的鲤鱼池边,闷闷地拿着一碟鱼粮喂鱼,百无聊赖的十六姬在丫鬟的陪同下款款地走过来,拉着她到凤栖馆去打马吊,环儿早在那里等候。一坐下来开始摸牌环儿便碎碎念道阿一如何食言借了她的私房衣服却没给她带好吃的东西,阿一本无心于玩乐,可一连摸到了几张好牌,最后还无可奈何地胡了。
环儿输的两眼发直,摇头叹道:&ldo;人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果然是真知卓见。&rdo;
十六姬盯她一眼,&ldo;打牌就打牌,哪来这么多废话?!也没见侯爷青睐于你,怎就不见你赌场得意!&rdo;
环儿讪讪然住了嘴,阿一再无心绪,于是撤了牌局,回到品雪轩便见里面人多声杂,走进去一看,登时愣住了。
景渊一身大红吉服,正面无表情地站着,由得宫里来的裁缝摆弄着配饰,黑发乌眉,眸色湛亮幽深,一如当初在兰陵见他的第一眼,有公子如玉树芝兰,俯仰皆生姿,眉目尽画意。
阿一心里只觉酸楚,两回穿的喜服,都是别人的夫君。
她趁着没人注意,转身便急急离开了品雪轩。背影匆忙,有如败兵游勇落荒而逃。让某人瞬即冷了脸,二话不说扯下喜服,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宫里来的一干人等素闻兰陵侯喜怒无常,连忙毕恭毕敬地离开,只孤零零地留下那大红喜服。
景渊等到掌灯时分还不见阿一,等来的只是十六姬,说是阿一已经在凤栖馆歇下。
&ldo;侯爷还是留点时间给阿一。君眉不知道侯爷有何种打算,但如果不打算说清楚,那便没必要终日面对着彼此,都是折磨人的事。&rdo;
就这样,阿一在凤栖馆一住便住了四日,不知哪天秋夜雨寒,阿一竟染上了些许风寒。景渊要迎娶公主那日,她也是说自己身体不适躲在凤栖馆不出来。
锣鼓喧天,宾客盈门,整个兰陵侯府内外沸反盈天,迎亲的乐声鼓声不断。
黄昏之时,她独自一人到了后院的莱畦处坐着,那些热闹,好象与她无关,可是她知道马上就会如风暴般席卷过她的眉间心上,无法独善其身置之度外。
不怪他,这件事的起因本就是自己犯的过错。
他唯独珍惜你这顽桀的生命,所以不得不有了这场婚礼。
阿一,你就连伤心和难过都是多余的。她对自己说。
天色昏暗,后院的门咯吱一声开了,阿逵闪身进来,走到阿一身后,微微激动地说:
&ldo;阿一,我就知道,他不会为你舍弃名利权位的,你还是跟我走吧。&rdo;
阿一起来转身看着阿逵,摇头道:
&ldo;阿逵哥,对不起,我想过了,我不想丢下他跟你走。&rdo;
阿逵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颤着声音道:&ldo;为什么?他对你三心二意始乱终弃,你却如此死心塌地甚至置阿云的生死于不顾!&rdo;
&ldo;他因我而被迫娶公主,我不能让他独自面对以后的生活,阿一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ldo;他的妻子不是我,可是我只有他一个夫君。&rdo;
&ldo;阿一!&rdo;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气大的让她痛呼出声,&ldo;他那样对你,难道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他?&rdo;阿逵终究是忍不住了,恨铁不成钢地道:&ldo;你明知道当初他为了杀傅明远不惜推你入死地,看着楼船大火爆炸看着你葬身火海毫不动容,你怎么能愚笨至此真心错付?!&rdo;
&ldo;你,知道了整件事?&rdo;阿一震惊,但随即也释然了,这么大的事情阿逵只要回了兰陵便能打听得到的吧,&ldo;景渊他……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只能说景渊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他对我还是……&rdo;
&ldo;还是有情有义?&rdo;阿逵冷笑,&ldo;那我呢,连景渊这样的都叫有情有义,那我算什么?阿一,我以为你死了,可是你不知道过去那一年,我跟自己说我阿逵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别人……你心里却根本没有我,景渊呢,他要是真心待你好,又怎么会另娶公主?!&rdo;
&ldo;你不明白,那是我的错。&rdo;阿一急着解释道。
&ldo;我的确不明白,阿云,阿惟,还有我,难道就比不上一个景渊?!&rdo;
阿一正欲申辩,忽然听见雾亭轩那边传来纷乱的吵杂声还伴着女人的尖叫哭声,阿一心里无端一慌,用力推开阿逵掀起罗裙便急急往那边走去,走了没几步便见许多宾客女眷一脸惊慌失措手脚虚浮地往后门方向走去,她一手拉住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问:
&ldo;究竟发生什么事了?&rdo;
那女人惊怕得声音打颤,道:&ldo;兰陵侯、他、他、遇刺了!很多的黑衣人,不,应该是杀手,见人就杀……&rdo;
阿一有如雷击般僵住,身子晃了晃,听不到那女人其余的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被慌张逃离的人撞了两回,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该往哪里走。她发狂似的往雾亭轩跑去,远远地看见府卫手持火把把雾亭轩重重包围。她终于跑到那里了,远远的看见雾亭轩前的空地上,身穿新娘喜服的司马凝霜跪在地上抱着一个人失声痛哭。那人心窝上插着一把匕首,刃锋全数没入只余刀柄,手臂软绵绵地垂下,知觉全无,而大红喜服遮盖了血色,阿一只看到地上一大滩鲜红的血渗入地面,一如他逐渐流失的生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