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披红妆,铜镜中映出一件红嫁衣,绣花领口上,是道道苍老的颈纹。
“又老了一岁……”
敷白粉、熬胭脂,浓妆艳抹,遮不住那些眼角纹、法令纹,一张脸蛋干瘪了的桃,皱缩出道道褶子,刚涂上的粉卡在那些褶纹里,抚不平,去不掉。
“砰啷——”
白袖楚恼恨地将镜子拂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怎么办、怎么办,我又变老了,好丑啊,花伏零,花伏零,我该怎么办啊!”
花伏零还是当年的小女孩,她愣愣地站着,机械地重复道:“白姐姐不用担心,白姐姐是最好看的。”
白袖楚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花伏零无暇的脸庞:“好嫩啊,滑滑的,真好,作妖真好,永远年轻漂亮,要是……要是能把你的皮剥下来给我就好了……”
花伏零:“白姐姐想要,我就剥。”
“傻瓜。”白袖楚伸手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又自言自语道,“老了,只是换一副年轻的皮,又有什么用呢?”
生老病死,人逃不出的宿命。
如果……如果能不做人,就好了。
白袖楚搂着花伏零,一下一下慈爱地摸她的金铃铛,微微笑起来:“这样我就能长生不老,我们也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白袖楚开始绞尽脑汁寻找长生不老的办法,花伏零像一只提线木偶,听话地为她做任何事情。几十年过去,白袖楚试尽一切办法,其中不乏一些很残忍的偏方,生食心肝,吸人灵质……叶危试图做出扭头的动作,有些看不下去,停在他身上的蜂鸟将小小的翅膀张开,护住他,好像要遮住他的眼睛。
可是梅树并没有眼睛,没有,却又是无声的见证者。这只小笨鸟努力地想为他遮住,叶危看着好笑,虽然挡不住他的见证,但被小鸟毛茸茸的翅膀抱着,却也有些温暖。
不知过了多少年,白袖楚老得弯了腰,双手如枯木,一身全是黄褐的老人斑,她终于遇到了一位道士,那疯疯癫癫的道士见她苦寻长生而不得,大笑三声,笑话她:
“女施主,您这是拿着金饭碗要饭呢!”
白袖楚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此话怎讲?”
那疯癫道士用白毛拂尘指了一下花伏零,笑笑着道:“这位施主,听说过化神吗?”
叶危听得一怔,他对“神”这个字眼格外敏感。当年他在道渊阁的挚友,就是化神了。
世间有人、有鬼、有妖,还有跳出这之外的神。无论人鬼妖,修到最后,若能修到放下一切因果、了断六根红尘的境界,便可化神,归于天道,归于天地法则、万物因果的一部分。在叶危看来,化神即是泯灭自我的虚无。但他那挚友不这么想,化神即是回归本我的真实,人世间所历的一切才是虚妄的空梦。后来,他那位挚友果真修到了最终境界,归于大道空空,归于天道无常,从此天地无处有他,又无处不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