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姬盈静坐许久的身躯终于有了一点动静。似乎是衣料与华服上的金线跟着颤巍巍的动作,发出了窸窣的声音。
他投在绣座屏风上的影子像一头孤军奋斗已久的子兽,压抑着无能的愤怒。
芳卿的眼皮一跳,从容地说:“陛下的喉咙有些哑了,臣去想办法弄些水来。”
她说着便退了出去,皇帝也没有制止。
来到大殿外面,金灿的日光照下一地璀璨,白日的耀眼与内殿的暗色截然不同。
见她出现,负责亲自看守皇帝的夏泓大步迎了上来:“如何?”
芳卿自是没有任何喜讯给他。
或许皇帝也知道,此刻像看管囚犯一样监守他的就是夏氏子弟。于他而言,别人的背叛已经无关痛痒,因为夏家的背叛压过了所有。
芳卿看着夏泓,只字未提她与皇帝的对话,只道:“能否请将军派人送些茶水来?”
“殿下下了令,不许送水送食。”
“那便劳烦一下将军,请示请示殿下。”芳卿好言好语地说:“劝说陛下必然需要花费一些口舌,您也知道,这事并非三言两语那么容易。现在陛下已经不愿张口,若他哑了说不出话,岂不是耽误了大事,延缓了他降服的时间。”
她又道:“也不是要将军做这个主,只是向殿下陈请。”
夏泓迟疑片刻,但念及是个正大光明去见姬旖的机会,便答应了替她走一趟。
待他走后,芳卿又回到了殿中,姬盈也恢复了一开始的冷寂模样。
“小的时候,兄弟姊妹三人里只有我没有父亲。那时未立皇储,姬蕙和姬旖看上去都比我更有可能,于是连宗室的孩子都敢作弄我,因为皇考也不会为我撑腰。她只会训斥我丢了她的脸。
“所以当我被立为太子时,我以为她还是爱我的。哪个母亲会把家业交给她厌恶的孩子呢。毕竟我是她和那个男人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啊。”
姬盈说着,将脸埋到了手里,也第一次在人前低下了头。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说完了剩下的话:
“可是和怡竟然可以正大光明地跑去问她,为什么立我不立她。
“然后我就听见了。”
……
如同美梦成真时被人猝不及防地叫醒,记忆里哪个永远雍容高雅的母皇,亲昵地搂着妹妹说:
“如今基业未稳,坐到母皇这个位子上并不幸福,反而还会有很多的苦恼和牺牲。母亲不希望你也走这样的路,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能和爱你,且你也爱的人在一起。”
尚且稚嫩的和怡已经是个艳光四射的少女了。她貌似懵懂地问:“那皇兄呢?他也会不幸福吗?”
“你皇兄是男子,本就该承受得多些。他不像你从小就千娇百宠,已经习惯了磨难,再有苦恼和牺牲,也能顶得住,所以母亲才把这些差事交给他呀。然后我们和怡就能无忧无虑地当个长公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