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孩子的病症稍有缓解,芳卿托付了小叔子霍行泽帮忙照料,自己过了晌午才回到官署。
公案上有些积牍,同僚们却走得差不多了。今晚是皇后三十岁千秋华诞,朝中百官都要入宫参加夜宴。
芳卿看了一遍今日下发的公文,确认没什么紧急的,便去后面厢房换了礼服,重新梳了妆。
她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唯一的女儿也到了进学的年纪。
五年前,她的丈夫为国捐躯,战死沙场。这些年她一个人操持,又在朝中担任要职,其实根本顾不上呵护容颜。
芳卿对镜戴上玉冠金钗,穿上层层叠叠的广袖霞帔,细细点了胭脂,镜中的女子立刻显现出沐浴过年华的万端风姿。
她看着镜中人出了会儿神。
昨夜守着女儿的睡颜,她的思绪走远,想:如果当初嫁给霍成烨时,答应他在家相夫教子,不要理会公主的野心,说不定自己也就没有今天深陷泥沼。
但若当年辞官挂印,现在则只能守着他的牌位垂泪,也未尝不会后悔。
世人只知道霍成烨在荆山之战中殉难,连尸骨都在战火中烧成了灰烬,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她却只知道霍成烨死得不明不白,因此更加决意向上攀爬,等待机会入阁查阅当年的军机秘议,揭底他真正的死因。
只是入阁的路才走到一半,就有人按捺不住弹劾她了。
苍茫的夜幕下,巍峨的皇宫沉沉立于风雪之中。但越过高耸的宫阙,内廷深处金碧辉煌,四处张灯结彩,火树星桥。熏风流动,温暖得如夏夜一般。
重华宫里玉箫金琯,各臣工依官署和品阶落座。
芳卿是吏部属官,而吏部作为六部之首,班位排在最前面,不过在座的只有她一个女官。
她夹在一排男性官员中间,同僚们正在传杯换盏中交流着闲言碎语。
皇后的下首是四妃九嫔,不过中间有个坐席,仍然虚位以待。他们说叶昭仪今天居然没来,好大的架子,皇后都不高兴了。
“哪里哪里。皇后岂能因为这个不悦。我从太医院听到一些风声,怕是因为叶昭仪怀上嗣了。”
“啊,那可不得了了……”
芳卿的耳畔一边是八音迭奏,一边是男人们的窃窃私语。美酒一下肚,什么权贵都失了官派。
坐在她身边的员外郎钟世林见她不参与,端起酒杯说:“来,郁大人,我敬你一杯。”
她抬起眼,端了端酒杯。
但钟世林见她不开口说话,犹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