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何。”裴宥的声音像是自古井传来,透着涔涔凉意。
说话间眉眼微敛,眼神落回到书卷上。
温凝就知他不会好说话,再接再厉:“大人,只是用一顿晚膳而已,我请客,不花大人一两银子。”
裴宥低笑了一声:“我缺你那一顿银子?”
“那你便只陪我坐坐,一起赏赏月?”
“明日恐有雨,并无月色可赏。”
“那就去听曲儿?”
“公务繁忙,没空。”
温凝好脾气快要磨完了,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去:“那你预支给我一些银票?伱我成亲已有两个月,便支给我两千两?”
“你我的约定里,未有‘预支’一说。”
“那就当你借我的好罢?待返京我还给你。”
裴宥仍旧看着书卷,眉眼一动不动:“不好。”
温凝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再装不下去和颜悦色,此前的好心情也一扫而光。
对他而言,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若不是出门时太过仓促,她何须如此低声下气地同他说好话?若不是此前他拿温府挡刀,将温阑拖下水,这事不好再叫他插手,何须她亲自出面来与那钱老板谈生意?
她愤愤盯了裴宥片刻,转身,甩掉鞋履,气到在床上躺下。
可想到今夜还要与这个人同塌而眠,又愤然坐了起来。
裴宥始终看着书卷。
夜阑人静,官驿本就清净,一时屋内就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
温凝盘腿坐在床上,低头抠了半晌自己手上的指甲,才渐渐缓过气来。
再气裴宥也不会松口的,她知道他是为的什么不是吗?
酝酿片刻,温凝才重新开口:“我想找钱塘的药商合作,因为钱塘盛产‘石荧’,待我的药铺开起来,会大量囤积‘石荧’。”
这些裴宥迟早会知道的,不如现在告诉他。
温凝声色缓慢,也不等裴宥追问,自顾道:“我想囤积‘石荧’,是因这个时节石荧便宜,每年冬季石荧枯萎,价格会上涨五到六层。我想赚一笔快钱,将市场上的石荧买断,届时可涨价两到三倍出售。”
她是断不可能对裴宥说实话的,也就这个说辞勉强解释得过去。
裴宥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斜倚在窗边闲闲看过来:“哄抬物价,赚取不义之财?”
温凝抓着自己身侧的香囊,轻声道:“这只是初步想法而已。石荧价低,即便浮价两到三倍也并不贵,如何能算哄抬物价?你若觉得……觉得我搜刮了民脂民膏,届时我卖得低一些就是。可石荧由钱塘去到京城,从京城药商手里购得,价格都要翻个倍,又怎能算不义之财?顶多……顶多我仗着自己银子多,赚了中间商的差价罢了。”
裴宥眼眸沉沉地望着她,虽距离有些远,可那眼神里要将人看透的威压不减。
温凝只觉此刻自己宛如他的犯人,背后出了薄薄一层汗。
“为何是石荧?”裴宥再度开口。
温凝默默闭眼,就知道他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石荧便宜。”温凝小声回道,“我虽有银子,却没有那么多银子,若要收购其他草药,做不到将大部分都买入囊中。且石荧远在钱塘,那位钱老板保守谨慎,还不曾与药铺直接合作,才让我有机会从中赚取差价。”
裴宥仍旧闲闲盯着她,眼眸里暗芒浮动,半晌,收回眼神:“嗯,知道了。”
“所以你同意了?”温凝兴冲冲地坐到床边,“那钱老板太过小心谨慎,无论如何都不肯信任于我。我不需你的银子,你明日只需与我一道吃一顿饭,让他放下戒心,我与他的合作势必能谈成了!”
裴宥此番来钱塘,虽未大张旗鼓,可是人人皆知。
他们从港口驶入钱塘那一路,许多人在马车下议论指点,自动让出官道来。
那钱老板不认得她,不可能不认得裴宥啊。只要让他撞见她与裴宥一并用膳,知道她背靠国公府不是撒谎,他对她的疑虑和戒心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裴宥放下手上书卷,捋了捋自己绛紫色的袍袖:“你拿我当筏子?”
你不也拿我当刀使吗?
当然,好不容易将事情谈到这个程度,温凝是不会说出这话,将气氛闹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