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下不能告诉温瑾昀,这其中也有皇上的手笔。
一来怕皇上报复他定北侯府,害得他妻儿无辜丧命。
二来也怕连累温瑾昀。
君臣有隔阂,于私,心中有仇恨,对皇上生怨,于公,长此以往,怨念加深,无法对皇上尽忠,亦不愿为百姓谋事。
温瑾昀没有打断定北侯,眼中也没有定北侯想象中的怨恨,看着非常平静、理智。
就好像,他在听别人的故事。
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反而让定北侯无所适从。
“为了除掉那些感染瘟疫的百姓,本侯派人在药材中动了手脚,使其沾染上毒汁……”
回顾自己曾经的残忍行径,定北侯有些说不下去。
他阖上了双眼,静默几息后,又重新睁开来。
“温太傅,我本打算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这辈子都不会再同任何人讲起。
“但前日小儿险些遭难,都是多亏温太傅你出手相救,而那些刺客的主谋,就是深知事情原委之人,正是为了当年泗水城瘟疫一事,来向我。
“终归到底,此次,是我连累了你与安阳公主。
“为了报恩于太傅,今日,我将当年真相尽数相告。
“你的父亲间接因我而死,太傅若要为父报仇,杀了我,我也毫无任何怨言。”
今天他来太傅府,是瞒着家中所有人的。
此行,他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定北侯拔出腰间配着的短刀,弯下那不屈不挠的脊背,躬身将刀递出。
温瑾昀看着那把刀,嘴角噙着悲凉的苦笑。
很快,他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风轻云淡,温润如玉的眸子,也覆上了层悲悯众生的谦和不争。
“侯爷,本官只有一问。
“将士征战四方,初衷为何?”
定北侯抬起头来,不假思索地回道。
“自然是保家卫国……”
“那是侯爷所想。本官私以为,绝大多数的将士,他们或许会有为国而战之心,可参军的初衷,皆离不开一个‘家’字。
“并非所有人都对国家怀有守卫之心,可几乎所有人,都有保护家人之心。
“本官曾去过军营,在距离皇都极远的的边境,随时会被朝廷当作弃子的死士军,支撑着他们努力奋战的,不是那随时会抛弃他们的国家,而是等待着他们归家的亲朋。
“为了让家人生活在安乐和平的天启,少年子弟不远万里,生死不惧。
“侯爷盼着拿下胜利,能给君主一个交代,可侯爷手底下的兵丁,他们想的,是胜利之后,能终结战事,与家人团聚。
“本官始终认为,当年丧命于泗水城的,不只是那一万三千人,还有会为着那些人的死,终生走不出悲痛的未亡人。
“将士之中,必有泗水城人士。
“他们的痛苦,远比侯爷、比本官更加强烈。
“保家卫国本应为一体,却会成为二选一的悲剧,何其哀哉。”
这番话在定北侯听来,远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他脸色深沉,甚是难堪。
温瑾昀又接着正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