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老牛烦躁地甩一甩尾巴,抻着脖子去够路边的青草,哗啦一声?,架子车被扯倒,顷刻间分?崩离析,扬起一阵烟尘。
新鲜翠丽的萝卜、黄瓜、白菜、扁豆散落一地,两只紫腾腾的茄子一前一后分?别滚到粉衣女孩和?蓝布少年的脚下。
没错,他们一家是专门来?城里探望许青窈的,顺便也为上次的事道谢,许青窈回门省亲,出手不?凡,他们虽然?长居乡下务农为生,也知道礼尚往来?的道理,到亲家家里不?能空着手上门,更何况贫弱主动靠近富贵,本就有打秋风的嫌疑,恐惹人生厌,故此打包了整整一车的时?兴瓜果?特产,想着城里头再好,种粮食蔬果?恐怕也种不?过他们。
十四岁的少年生得?壮实,眉目飞扬,脸上神色颇不?耐烦,瞅了石阶上坐着的妇人一眼?,“娘,我就说咱们这?些东西,人家看不?上。”说着一脚将布鞋旁的茄子踢飞。
“春官,你别胡说,阿姐才不?是这?样的人。”粉衣少女弯下腰,将掉落的蔬菜一一捡到竹筐里。
“姐,你叫人家阿姐,可是人家认咱们吗?”叫春官的少年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一大?片青紫,“你看看,刚才薄府那帮狗奴才把我给打的!”
许青袖见弟弟被打,心疼得?不?得?了,可她也不?相信这?事儿是出自许青窈的授意,堂姐真要那么不?待见他们,怎么会上次主动回家,还送来?一马车的好东西?
薄府家大?业大?,人口稠杂,定然?是底下那些奴才狗仗人势,搞出来?的勾当,连一个最外层的仆人都能决定主人的话语权,由此可见,堂姐在这?座大?宅院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许青袖抬头,望见墙内飞檐翘角,画壁雕梁,忽然?觉得?这?大?户人家也没什么好的,充其量就是面子好看而已。
要知道,就在刚才来?的路上,她心里其实还有点?羡慕许青窈,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两旁林立的店铺酒肆,手上的翡翠镯子被她转了又转,摸了又摸,稀罕得?紧,要是这?玩意儿掉色,恐怕她的整只手腕早都被染成绿色了。
少女低头又摸了摸镯子,只觉得?触手清凉,这?还是上次堂姐和?那个管家回来?时?,带的礼盒里的一只。
想到这?里,她褪下镯子,向弟弟春官说:“堂姐指定不?知道这?事儿,你拿着这?个,走出这?条街,绕到后面的巷子去,放机灵点?,寻个老实人帮带着进去。大?户人家一般都有好几个门,这?座门的奴才给咱们找事,难道旁的门也狗眼?看人低?我就不?信堂堂淮安首富的府里养的全是刁奴!”
春官将信将疑地看自己的亲姐一眼?,“这?……能行吗?”
“你放心吧,堂姐不?会不?管咱们的。”
见春官跑出去几丈远,许青袖扬着手里的帕子,跳起来?提醒他,“实在不?行就回来?,别上去跟人家硬碰硬!”
少年将手臂举得?高高的,边跑边大?声?喊着:“知道了!”
目送大?儿子跑远,杜氏把目光投向怀里睡着的小儿子,抱着他一面轻晃,一面说话:“袖袖,你说是不?是咱们得?罪了你堂姐,上次送礼回家,人家其实并不?是有意修好,而是想跟咱们撇清关系?”
“啊,”许青袖很快地想了一下,随即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说:“怎么会,阿姐上次回家,还同我讲了好些话呢,半点?生疏的意思都没有。”
杜氏眯眼?望了下日头,拿袖子抹掉额头上的汗,长叹一口气,“其实说起来?,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当初你堂姐嫁进薄府,给那位瘫痪在床的薄大?少爷冲喜,彩礼聘金都留给了咱们一家人,我说叫她带些走当陪嫁,这?丫头倔得?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拿,要不?是当初那老东西逼得?急,你弟弟又生着重?病急需用?钱,我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往火坑里跳啊。”
想起这?件事,许青袖便气不?打一处来?,三年前的事,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楚,“娘你莫要自责,说到底都是邻村那个老财主作孽,要不?是他强逼着纳阿姐为妾,阿姐也用?不?着答应给薄府冲喜避祸,说来?说去,都怪这?不?要脸的老东西,幸好现?在已经死了。”
杜氏经女儿这?么一说,脸色有所转圜,不?再悲春伤秋似的叹气,“幸亏上次回门,你堂姐看起来?过得?还行,要不?我和?你爹到死都过不?了这?个坎儿,尤其是你爹,看着不?声?不?响,心里不?定藏着多少事呢,就因为你堂姐,这?三年,你爹和?我都隔阂了。”
杜氏和?女儿许青袖一起朝她们口中“不?声?不?响”的男人看去,见他正蹲在大?太阳底下,伸着脖子,手拿一块木板往架子车上凑呢,汗水濡湿了麻布衫的大?半,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好不?狼狈。
许青袖眼?睛有点?酸,轻声?道:“娘,过去的事就别说了,阿姐是个大?度的人,再加上现?在日子也过得?不?错,我看阿姐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杜氏缓缓摇着头,语气沉郁,“我还以为你堂姐回门,是终于肯和?咱们同修与好的意思,这?么看来?,倒不?一定……”
许青袖沉默半晌,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娘,你应该把你这?些话,亲自讲给阿姐听。”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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