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情不自禁就回过了头,这才发现白岚正站在天桥上她方才站着的地方,她伸着手,就像要拉她回去一样。
她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那个她曾经期待和思念了那么多年的地方,没有白岚。
白岚还在叫她的名字,她挣扎了片刻便要朝白岚的方向跑去,却在一脚刚踏上台阶时天桥骤然崩塌,眼花缭乱的灯影顷刻消融,像铺天盖地破碎的星星倒将下来,压得她喘不上气。
白璇猛地睁开眼,等呼吸终于平缓下来她才坐起身,发现不远处木桌前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那人几乎是背对着她,身上披着厚重的大氅,发丝垂落,只能看到苍白冰冷的侧脸。
白璇拿不准褚遂安有何来意,便没有贸然开口。
褚遂安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在面前,然后道:“姑娘虽在着天牢里,可想必也不是对外面的事全然不知,这次的事实属意外,还请节哀为好,莫要伤了身子。”
白璇方才端起茶杯来,听他这话,手上下意识地一颤,她知道白岚现在安然无恙,那出事的会是谁呢?
白璇问道:“白璇并没有那手眼通天的能力,还望皇上明告。”
褚遂安似乎有些惊讶,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左护法辞世的消息吗?”
第157章
白璇当即一怔,可她实在难以相信,毕竟左楼如今正当年,身强体健,又没有什么旧疾,白岚不过是几个月前刚走,那时还告诉她左楼会在宫外暗中守着她,怎么可能突然就去世了?
白璇自是不信,可褚遂安骗她这些又有什么用,她心里虽已想好了逃脱的法子,但一直没法与外面接触,故而其余人都不知道,她即便想让左楼帮忙,也只能是凭着左楼这些年来对山庄尽心尽力,自会关照于她,到时出来能不能有机会见上面还是二话,褚遂安何苦要冒着被白岚察觉到异样的风险去加害他?
褚遂安见她神情间满是诧异,却迟迟默然不语,便从袖间拿出了一把匕首,放在灯下仔细擦拭。
白璇原本不解他的意思,却在看到那匕首时猛地站了起来,那是她随身带了多年的匕首,被关进来时有人搜身给收去了。只是褚遂安这般动作,实在让她不解其意,便试探着问道:“皇上这是何意?”
匕首上还沾着陈年的血迹,褚遂安将它擦得雪亮如新,这才合上鞘放到了白璇面前。
“你当日既然没有和白岚多说过什么不该说的,大概也明白朕心里的为难。朕能暂且保着你,不让人杀你,却堵不住悠悠众口,止不了那诸多猜忌。老庄主于我有再造之恩,可惜这恩情朕此生怕是难报了。”
白璇攥紧了衣角,道:“所以皇上是想让白璇用这匕首……”
褚遂安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白璇,如今朕是留不得你了,若是再拖下去,只怕白岚也会受到牵连,你们情谊深厚,你大概也不希望她在你之后又成为众矢之的。朕也不想为难你,明日会让人来送你一杯清酒践行,你若是还有什么心愿,有什么想让朕捎给白岚的话,不妨和朕说说。”
白璇方才冷静下来,她四平八稳地坐下,神情间却满是恍惚,似乎还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一般。
她问道:“你骗了白岚为你卖命,你敢告诉她我死的消息?”
褚遂安道:“生死之事,命由天定,眼前北漠战事紧张,朕自然不会拿这些事去动摇军心,她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朕总瞒不了她一辈子。”
“既然白璇已是将死之人,有些话就不遮遮掩掩的了,我只问皇上一句,左楼现在究竟如何,他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褚遂安笑了笑,轻声道:“有没有关系又能如何呢?姑娘真是心善,到了这时候惦记着的还是别人,你若是多放一份心在自己身上,何至于屡屡沦为阶下囚……罢了,朕念在你与左楼相识多年的份上来告诉你这事,免得到最后还是稀里糊涂的,如今话已带到,朕也乏了,先走了。”
白璇匆忙起身拦住褚遂安,道:“白璇还有一事相求。”
褚遂安道:“你讲。”
白璇道:“我离家多年,亲旧如今又接二连三故去,此番到了临安,不想做一个孤魂野鬼,还望皇上心慈,能找个我本家的人来给我收尸,也算是了我一桩心愿。”
话已经说到这地步,褚遂安是心狠手辣,可到底做不出那抛尸荒野的勾当,原本他是想在白璇死后先在临安将她安葬,可如今白璇既然这样说了,他犹豫了片刻,便点头了,只是问道:“你在临安还有什么旧相识?”
白璇心如擂鼓,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道:“有一位姓杜的师叔,家就在临安,他年纪大了,人也有些糊涂,皇上若是还不放心,可以去差人找他问问,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和山庄来往了。”
褚遂安应下此事,便转身离开了。
白璇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天牢拐角处,这才骤然松了一口气。
……
是夜,风索楼外火光遍野,方圆数里内一片寂然,连鸦雀之声也不曾听闻。
萧澜被铁索绑着押在众多火把拥簇出的一片空地上,寒冬腊月里衣衫单薄,他却咬着牙连一个寒颤都不曾打。
一个身后背着长刀,身量却奇矮的人站在萧澜面前,他面露几分得意之色,手中端着一个海碗痛饮了几口烈酒,而后凑到萧澜身旁,当胸一脚将萧澜踢倒,大笑道:“想不到萧护法也有这般狼狈之时,看着真是可怜得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