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岚道:“事到如今,殿下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放不放白璇,不过是看殿下心意如何罢了。现在朝野上下大多数都极为拥护殿下,想必殿下即使将事情彻底推翻也不会有人敢出来说什么。”
褚遂安沉默了半晌,对白岚道:“你随孤去一个地方。”
白岚没有片刻犹豫地跟了过去。
褚遂安带着她进宫,去了小时候曾和他母妃住过的那个院子,只是他当太子以后就将这里重新翻修过了,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荒凉破败的景象。
褚遂安推开了面前的一扇门,灰尘扑簌着落了下来,他却习以为常一样,连躲都没有躲,灰尘便落了满身。修缮过的只有院子而已,屋子里还是保持着原样,连角落里堆着的干草都没人动过。
白岚蹙眉道:“殿下带我来这儿是何意?”
褚遂安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让白岚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那个干草堆上,似乎带着难言的惬意般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孤时常到这儿来,每次来的时候都是自己背着所有人偷跑过来,路上也不敢让宫人看到。”
白岚无意听他回忆这些,便开口想打断,却被褚遂安一抬手拦住了,褚遂安问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能放下心里的那些芥蒂,留在越剑山庄里。别人看着我终日里战战兢兢,为了这皇位苦心经营了十几年,却不知道我比天下所有人都更厌恶这个地方。在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到处都是肮脏龌龊,到处都是白骨死血。那些住在这里的人,当着这些陈年累月的骸骨的王,就从来没有觉得害怕么?”
第152章
白岚沉默了半晌,她拿起手边的茶碗想喝口茶,却发现那碗底早已落满了灰,碗的边缘也显然是磕碰过很多次,留着残缺破碎的疤痕。她只能将茶碗放下,看向了褚遂安。
晨光熹微,透过风吹雨淋后变得枯黄单薄的窗纸照进了屋里来,褚遂安半边脸被挡在阴影里,整个人是白岚从未见过的阴郁。
“到jsg了如此这个地步你再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这江山你都抢到了手里,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奈何你。”
褚遂安忽然笑了两声,从他走进这间屋子时起,一举一动里就带着一种醺然的醉态。
当年那些曾经折磨过他的人都已经被他亲手了结了,而他现在却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畅快,反而心中越发郁结,找不到任何能让他释然的出口。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欣喜若狂,可他却没有一点真正想笑的冲动,在看着昭王被送进天牢后,他就只想回到这个曾经苟延残喘过许多年的破院里,哪怕找个角落坐一会儿也是好的。
走进来时他如往常一样带着些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隐秘期待看了一眼屋门口,却也如过去的那些年一样,再也没有人无论风雪都守在那里等他。
该失去的,不该失去的,他都已经失去了,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比皇帝又能好多少?这世间上人多寂寥,尤其像他这样的人,注定就是一辈子的孤家寡人。
“最一开始樨娘把白璇带走的时候我是知情的。”褚遂安忽然开口。
白岚怔了一下,随即怒火中烧,猛地站起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褚遂安似乎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怒意,接着道:“我知道秦良默许了樨娘把白璇从山庄里带走,我也知道她把白璇带到了什么地方。刚开始我担心她下手太重,就去看过白璇几次,你应该听她说过,她很久之前就见过我。
只是我没想到后来李深也会掺和进来,直到樨娘把她从李深府上带走,我才知道了这件事。但是那时候已经没办法再让她为我所用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变成和樨娘一样的怪物……我就派人给乌佐送去了消息。”
白岚难以置信,她质问道:“白璇她能替你做什么?就算后来她有了一身医术,可刚开始的时候她不就只是个小孩子吗?你说你恨宫里的那些人,恨他们从前那样对待你,不把你当一个活生生有尊严的人看,你自己做的难道比当年的那些人更好吗?”
褚遂安蹙眉不语,似乎对白岚这样的语气很不习惯,过了半晌才终于将眉头舒展开,脸上也浮现出一点笑意,道:“现在告诉了你也无妨,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让白温景活下来,我甚至不打算留下这山庄里的任何一个人……除了后来,我想要放过你。
我以为你能理解我,毕竟我们有过那么相像的狼狈的境遇,可是谁知道你为了一个白璇,什么也顾不上了。我当年头一次在越剑山庄里见到你,我还能看到你眼底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恨意,没想到只过了这么几年而已,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白温景想要的是一个能在那个皇位上好好地待下去的明君,可是我不是那样的人,这天下的百姓,生死与我有什么关系,这江山破就破了,我就只是想要报仇而已……”
白岚心里渐渐开始慌乱,她打断褚遂安道:“所以白璇呢?只要你放了她,越剑山庄不会再与朝廷有任何纠葛。”
褚遂安笑道:“我没想到你会傻到这个地步,你以为她还能好好地出来吗?所有人都说她是刺客,连昭王自己都承认了,就是她指使了白璇去刺杀皇帝,我把人留到现在没有斩立决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这能怪谁呢,她是替你去受这些罪的,你到现在还要逃避吗?你以为自己还能撇得干净?如果她死了,沾了满手血的不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