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安在姑苏时也曾派了人去找白璇,只不过并没有告诉白岚,却没想到就连他也没能查到半点儿消息,好像这个人凭空蒸发了一样。再加上此番皇帝发病,似乎总与白璇有脱不开的关系,褚遂安思虑过后,便暗中叫了自己的人,命他们在这段时间里继续彻查白璇曾去过与可能会去的地方,务必赶在白岚之前将人找到。
时隔半月,褚遂安耐着性子,总算等到了皇帝传他过去一叙。
远远看去,皇帝似乎精神矍铄,正靠着软枕坐着,手上拿着一卷书,鼻梁上还架着一片琉璃镜,若不是褚遂安听说了朝中发生的事,还以为年深日久后,眼前这人当真变了性情,变得如同这外表一般和蔼可亲了。
可也只是表象罢了。
皇帝见他来了,抬眼仔细看了他一遭,道:“过来坐下。”
褚遂安没有坐,他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去,毕恭毕敬道:“儿臣有罪。”
皇帝却没有作声,他仍旧拿着那卷书,时不时地翻上几下,直到看得眼睛乏了,才取下了琉璃镜放到一旁,对褚遂安道:“这些天来太子辛苦了,朕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孤家寡人,到现在能放得下心的,也只有你了。”
褚遂安不知他为何忽然对自己说这些,心里琢磨不定,便不敢胡乱开口,只道:“儿臣原本就该为父皇尽忠尽孝,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皇帝笑而不语,过了许久,开口道:“即便在东宫里闭关休养,太子应当还消息灵通吧?”
褚遂安疑惑地看着皇帝,似乎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皇帝道:“前几日朕听闻芜州城外有那轲族入侵,才知那边已有许多城池沦陷,那轲人一路略我城池,似乎野心不小啊。”
褚遂安是当真不知道此事,到了此时脸上的表情才终于有了几分松动,果不其然,他听皇帝道:“太子得留在临安帮朕处理朝中事务,可边关战事吃紧,兵力缺乏,不如就将太子手下的几个骑兵营调去罢。”
……褚遂安从皇帝寝殿出来时面沉如水,眼底晦暗不明,他没有料到,皇帝竟然给他来了这样一手。现在他的几个兄弟正在纷纷赶回临安,必然是带了许多人马,即便暂时为了掩人耳目不进城中,却始终都是隐患,这样的关头,皇帝忽然找了这个借口将他手下的人差遣出去,其意昭然若揭,不过是断了他的后路,又要防着他谋权篡位罢了。
第12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白璇躺着的木床斜对着的便是一扇天窗,说是天窗也不恰当,应当只是为了将这地牢里的潮气和浓重药味发散出去而掀开了几块砖。原本白璇也不曾太注意那个地方,只是后来有一次她躺着发呆,发现那个方寸大小的洞竟然漏进了几缕月光,才发现从某个角度躺下去,正好对准了牢房屋顶的一个缺口,勉强能看到外面的天空。
后来她便时常躺在那里,不管是来往送药的下人,还是偶尔来看她情况的樨娘,都并没有发觉到她的异样。
或许是用药后的晕眩,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还小的时候,白温景总是会带着她和白岚去到山庄外不远处的那条江边,架着一叶扁舟,逐水而流,夜里白岚坐在船边,她就躺在白岚的腿上,看着满天繁星,似乎从此便能一梦不醒了。
而现在她仰着头,看到的只是眼前一小方逼仄的夜空,和几颗稀疏黯淡的星星。
白璇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借着地牢里昏黄的烛火光亮,她能看清自己明显消瘦下去的手腕,心想恐怕现在白岚看到她,都要认不出她来了。
那封信送出去之后,她一下子便松了一口气,似jsg乎之前让她不得不随时紧绷的那根弦瞬间垮掉了,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中。倘若原本她还能指望着说不定有谁能找到她,会来救她,现在却根本不可能了,她大概就会像现在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阴冷的角落里,直到漫成一滩白骨,合了那些人的心愿。
这些天来她也没能好好地吃一顿饭,食物会影响到药效,因此李深只是让人给她送来几个干瘪的馒头,还有一碗寡淡到看不到几粒米的粥,虽然每逢樨娘来时也有牙祭可打,却也无济于事,不过是一时罢了。
白璇抱着腿坐着,用力搓了几下胳膊让自己身上不再那么冰凉,然后扶着木床下了地,捱过那阵让人眼前发黑的晕眩后摸索着墙壁往前走。她的食指轻轻地叩着墙,等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便停下,如此循环往复。
地牢也并不是在地下凿一个洞那样简单,她记得从前白温景给她讲过,地牢和水牢虽然同在地底,却还是有区别的,地牢的排水要比水牢更便捷一些,总会在修建时留出几个应急的通道,以免发生意外。
这些天来白璇几乎试探过这间地牢的每一处,她大概能确定那通道的位置,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像自己所想的那样,为了引水向上流出牢外而通到地面。
她的手腕上还带着镣铐,外面一圈铁刺,有些生锈却依然锋利,能在她想用的时候派上用场。
白璇走到了地牢的铁门前,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便停了下来,在衣服上蹭干净沾了灰的手指,然后看到了匆匆赶来的狱卒。不过狱卒也只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牢房中并没有异样便转身走开了,白璇松了一口气,回到木床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