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得太过于急促,白璇就只顾得上让左楼去告诉白温景一声,然后便换了一身男子装扮,随着御医一同入宫了,对外只说是褚遂安从宫外请回来的江湖名医,想要为皇帝医治痼疾。
白岚回去时便听说了这一消息,又听说白璇身边并没有跟着什么人,便有些心急,想先去宫里见她一面。颗皇宫也不是随意就能进得去的,还需要褚遂安的腰牌,只是她去问褚遂安要时,褚遂安却并没有给她。
那时已是月上中天,白岚穿着一身夜行衣还没来得及换,直接便去找了褚遂安,却不料想褚遂安只道不欲让他人起疑心,便想轻易打发了她。
白岚蹙眉问他,语气里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王爷百般施计将白璇骗到宫里,究竟所为何事?”
褚遂安微微挑眉,有些讶异道:“姑娘怎么这样想?我并无恶意,实在是有事相求。难道在姑娘眼里,我就是那样不堪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一派坦诚,白岚不由得有些相信,可这却不是信与不信的事,倘若真的有人想在皇帝的药里做手脚,jsg那处遂安让白璇去帮他查,岂不是将白璇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她从褚遂安那里回去后本都想独自先潜入皇宫一探究竟,却忽然收到了沈晏带回来的白璇的书信,白璇托他们照顾好白温景,又开了几副药方,让她每日看着白温景将药服下。
白岚这才踌躇了,白璇既然来信,就说明暂且无事,白璇在这时候来信,恐怕就是不愿意让她去冒险,再者信中有事相托,便再不能走得开了。
白璇在宫中几日,行动多有不便,唯一一点好处便是能去读太医院里的繁多医书,日有精进。原本她被安排住在一处偏僻院落,只不过她几乎没有去那里住过,毕竟万一遇险,在那种地方连逃脱的机会恐怕都没有。
不知是否病急乱投医的缘故,皇帝对她似乎格外信任,几乎每日都要传召她,询问自己的病情。白璇起初还认真应答,待到最后,却发觉他所问之事越来越古怪。
这日白璇带了汤药到皇帝寝殿中,却发现寝殿里空无一人,只有皇帝独自靠坐在榻边,神色恍惚,双目无神。
这寝殿里终日除了药味,便是各种熏香,皇帝病重,五感不灵,总是觉得香点得不够多,盖不过那些让他心慌意乱的药味,前日便在香炉前打翻了一盒龙涎香,白璇一走进去,便被浓重的香味熏得头晕眼花,几乎想夺门而逃。
她下意识后退的脚步声唤醒了皇帝的注意,他颇有些迟钝地回过头看着她,似乎有些认不出来人,直到白璇被他盯得心头发憷,他才恍然醒悟,对白璇招手,道:“爱卿来了,过来扶朕起身。”
虽然许多日都不曾临朝,可他身上还穿着龙袍,发冠也未拆下,就连夜里睡觉时也不许人轻易去碰,因此连日以来,不仅面容枯槁,头发也十分散乱,衣冠不整,毫无帝王威严。
白璇踟蹰片刻,便过去将他扶到了榻上。
皇帝服了药,却没有让她走,反倒是让她坐到了身旁。
白璇几番拒绝,却被皇帝攥住了手腕,就好像一个将要溺死之人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凭着那一点生存的执念,忽然之间有了无穷的气力。
白璇不敢过多挣扎,只是挨着榻边坐下,询问道:“皇上可是觉得有哪里不适?”
皇帝缓缓摇头,道:“朕昨夜做了一个梦。”
白璇缄默片刻,问道:“皇上梦到了什么?”
皇帝微微合眼,呼吸短暂地急促后又恢复了平静,他突兀道:“朕梦到了许多年前的事,那时朕刚刚登基,朝中老臣都想让朕让位于朕的亲弟,甚至还有人想要谋反,暗中派人来刺杀朕。”
“乱臣贼子,不足为惧,皇上江山稳固,可见是承天之道。”
皇帝却并没有注意她说什么,尚且自顾自道:“那时年轻气盛,也不懂报应不爽,只以为朕是天子,必然与常人不同。因此冲动之下,手刃了胞弟和朝中所有反对朕登基的大臣。还将他们的尸身悬挂在城头,希望以儆效尤。”
白璇默然不语。
“朕听闻,百姓们常说这么一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爱卿可也曾听说过?”
白璇思量片刻后,道:“常言也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听她说了这句话,皇帝忽地睁开了眼,他看着白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却让白璇怔住了。那笑实在和褚遂安太像,或者这就是父子刻在骨子里的父子血缘,怎么也逃脱不掉。
白璇以为皇帝还会和她说些什么,却没想到皇帝只是摆了摆手,便让她走了。
那天黄昏时分,白璇还在太医院门前读书,却忽然听到几个宫人窃窃私语,道皇帝方才下了圣旨,废储,择日改立褚遂安为太子。
褚遂安接到圣旨时也并没有觉得意外,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露出过分惊喜或惶惑的神色,只是在收到除圣旨外皇帝另一张字条时微怔了一下。
“吾儿当以朕为鉴,莫陷万劫不复之囹圄。”
第96章
褚遂安既做了太子,许多事办起来便不再像从前一样棘手,瞻前顾后地去顾虑。白璇在宫中处境也好了许多,至少远离了那个荒僻的小院,在太医院附近了有了落脚之处。
这几个月来或许是因为四处奔波的缘故,她竟长高了不少,易容之后扮男子便更像了一些。只不过世上最难瞒的,除了同样习武之人,便是这些熟知人筋骨脉络的郎中。白璇知道太医院里有几位都已对她有所猜疑,只是顾忌着褚遂安,并没有说出来给自己多生事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