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入京,不是为了攀扯富贵,而是为了给她的养父伸冤。她的养父余翁与您一般,都是才气卓绝的男子,自幼饱读诗书,想要入仕为官。然而余氏在他少年时家道中落,他只得一面维持生计,一面苦读诗书,等攒够了盘缠,便参与乡试,一步步往京中考。
“那时,得他收养的陛下,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可后来,在余翁的身上,就发生了与今日春试舞弊案一样的事。乡中有一商贾之家,贿赂考官,偷换了余翁的试卷,将自家独子换了上去。余翁知道此事后,要去那户人家讨个公道,被人打了半死丢出来,诉冤无门,郁郁而终。在他过世后,陛下便踏上了回京的路,势要为余翁讨回公道,一路风餐露宿,到京中时,与乞儿无异。
“可这些,您都不曾在乎过。”
谢安执的步子彻底停了下来,他捂住伤口的手缓缓拿下,喃喃道:“所以,她这般生气,是因为想到了她的养父?”
“是,但也不全是。您也知道陛下自登基便有扶持寒门的筹划,梁氏所作所为,无疑是为她满心热忱泼了凉水。自然,您与陛下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也不同,这句话同您说,您也未必会听进心里去。奴婢说这么多,也只是想让您知道,陛下这么多年过得很苦,您不要恨她。她……从小到大,心里就您一个。在乎您的看法,在乎您的心意,今日伤了您,但多是无心,还请您不要与她疏远了。”
百合说完后,便福身告退,为他去叫太医。
谢安执静默许久后再度抬步,往寝殿走去。
守在栖凤殿门口的宫人看着谢安执满身是血回来,也都吓着了,纷纷上前,谢安执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退下,宫人面面相觑后,只得无奈止步。
青萝知道谢安执此行去找钟楚泠必然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但见谢安执伤成这样回来,也是讶异非常,连忙捧了水和巾子过来,顺便吩咐旁边的小宫人去找身衣裳给凤君换。
谢安执颓然坐在小榻上,青萝小心用巾子蘸了水,一点点为他蹭去头上血痕。冬青寻来干净衣衫立在一边,静静等待伤口处理好后为谢安执更衣。
好在今日冬雪出宫采买,不然又要咋咋呼呼嚷得谢安执头疼。
青萝是钟楚泠的人,虽没亲眼看到这伤是钟楚泠砸的,但也猜的差不离,而冬青嘴巴紧,不能问的就不问,倒是让谢安执清净许多。
只是青萝擦着擦着血就觉得不对了,转过头一看,冬青咬着唇努力眨回眼睛里的泪,鼻子还一吸一吸的,怕是再在这待久了,一定会哭出来。
他叹了口气,转头同冬青道:“你把衣裳放下吧,我来照顾凤君便好。”
冬青犹豫了一下,见谢安执没有答话,便是默认的意思,于是乖顺放下了衣衫走出去了。
“凤君,想吃些什么吗?奴一会儿吩咐人去做。”为了转移谢安执注意力,青萝开口道。
谢安执却突兀问道:“你知道陛下回宫前的事吗?”
青萝动作一顿,轻轻笑了笑,说道:“陛下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奴哪里能知陛下的私事?”
“本宫以为,只有本宫不知晓。”谢安执垂下眼睫,隐隐觉得下眼睑上干涸的血迹黏在上面有些难受。
青萝伸手轻柔抹去,轻声道:“陛下过往曾经从未提及,便是觉得凤君没有必要知晓,您与陛下都还年轻,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恩爱不疑,相携到老。”
谢安执苦笑道:“你们每个人都说她很爱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