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雀神色空洞地望着赵氏,突然笑了:“母亲,我在你心中,与你纺的布、卖的纱,有什么区别呢?”
“什么?”
“你只顾在意手中的布匹卖得出怎样的价钱,哪管是谁买的呢?”小雀苦笑道,“从始至终,你说我名声不洁,说周愉山家底殷实,说我只能嫁他。却从未问过我是否愿意、我是否喜欢他。别人家的亲戚,尚知给同族女孩留些体面。您却张口闭口说我不守贞洁,你……”
赵氏被她这话惊得瞪圆了眼:“你不喜欢?你不愿意?你是不晓得我们家什么情况,还是在医馆呆坏脑子了?现在哪里还轮到你挑挑拣拣了?”
李雀眨了眨眼睛,大滴的泪水突然落在杯中,泛起两圈小小的涟漪。
赵氏见她这幅样子,实在是恨铁不成钢,生怕她想不开错漏了这机会,气道:“哭哭哭,哭有什么用!我告诉你,我早已请了媒人,你不想嫁也得嫁!否则,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李雀痛苦地闭了眼睛道:“我累了,母亲也请回去歇歇吧。”
赵氏盯着她,又道:“你到底嫁不嫁?”
小雀垂眸着水杯,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半晌方才开口:“……我嫁。”
赵氏携李瑞走后,夜色已深了。小雀上好门栓,失魂落魄地回身往屋里走去。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春雨,落在房檐上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雀走到廊中,抬头望着雨丝在夜色中无声无息地坠落。春雨与何时的雨水都不同,轻到落在地上时来不及溅不起水花,便被大地万物所消融。不知不觉,她的泪水也如同这微雨般悄然布了满脸,顺着脖子缓缓渗进衣领中。
小雀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若是能嫁给周愉山,她自然是高兴的。可她的心脏止不住地抽痛,仿佛也被另一种情感恶劣地鞭挞着。
她是人啊,是人就无可避免地被各种情感包裹倾轧。
小雀抹去脸上的泪水,又伸手去接屋外的春雨,春雨细微,半晌也接不了多少。她愣愣地看着那雨丝,忽然冲进雨幕中,彻底与夜色融在一起。
小雀想,从这天起,她所珍视了十多年的亲情,如同梦幻泡影般,彻底消散了。
但或许,她也从未拥有过。
小雀仰起头,雨水积少成多,笼在脸上,竟逐渐有种令人绝望的窒息。
忽然,她睁开眼睛。
周愉山穿着一袭水蓝色杭绸直醊,握着把月白色的油纸伞在她头顶撑开。伞面上开满了一树梨花,公子眼神多温柔,仿佛被云雾笼罩的月色全映在了他的眸中。
小雀像只淋坏了的鸟儿,呆呆地看着他,身子忽然微颤了一下,后退了两步。
周愉山微微叹了口气,将伞往前递了些:“别淋雨了。”
小雀望着他,仿佛望着遥不可及的月,她颤着身子摇了摇头,往后缩着身子道:“我、我这就回房。”
周愉山伸手拉住她,将小姑娘带入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