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熟练。”大白看他一眼,“你那几个哥哥的教导?”许如卿不作声,抖散了那只手绢叠成的兔子,小心地裹到大白手上。大白的手要往回缩,被他按住了。
“傻子,这可是你娘给你的。日后你再有伤心事,可要跟谁去说?”
这个夜里,大白的语调一直阴沉,到了此刻,才有点儿恢复成平日里调笑的样子。许如卿没有回答,他还在仔仔细细地裹着大白的伤处,最后打了个笨拙的蝴蝶结。
“看,像不像兔子耳朵?”他指着那两处飞起来的手绢边角道,“日后我若再有伤心事,便跟你这只大兔子说。”
听了他的话,大白的脸先是一红,接着又渐渐地白了,好一阵才恢复成原来嘻皮笑脸的样子。
“小傻子,本大爷今晚高兴,给你讲个故事吧。”他懒洋洋地朝石头上一躺,“从前有一只修炼千年的白蛇,某一回失了法力,危机时刻被个过路的小牧童给救了……”
许如卿听到这里,反应过来:“这个我听过,是许仙跟白娘子的故事嘛!白蛇变成美人,还给许仙生了个儿子呢!”
“胡扯!”谁晓得大白真的冒起火来,头上的火苗都快能看见了,“这都是那些个写话本的酸秀才在胡扯!老子明明是……我讲这故事里那白蛇明明是公的!”
“喔。”许如卿傻傻点头。
大白气哼哼地将脸扭向一侧:“你还要不要听了!”
“要听,要听的!”
一开始,白蛇确实是只想报恩。
报完了恩情,便再不相欠,自己便能回山潜心修炼——这样想着,却不知怎地,一来二去,跟这人类成了朋友。彼时那小牧童已经转世,这一世姓许,是镇江府的医官,平日里喜欢着一袭青衣。白蛇半开玩笑地唤他小青,他也不曾反驳,只是笑咪咪的。
那时镇江瘟疫横行,野鬼出没,他们二人白日行医,夜晚捉鬼,做了不少好事。有一回许小青教旱魃所伤,伤口无法愈合,白蛇为救他竟然盗了仙草,引来了天雷一路追击。原本天雷要罚,也只该罚那白蛇一个,谁知道许小青以人类之躯,却紧抓住那白蛇不放,与它同受了万钧雷霆。危机之时,那白蛇拼了千年道行,将许小青护了下来。这一下不得不现了原形,只能回西湖湖底继续修炼。
临别时,许小青在他们初遇的断桥边折下了一枝杨枝,送给白蛇当作是送别的赠礼。而白蛇在杨枝上施下了一个法术,许诺说,直到我们下次见面,这杨枝都不会枯萎。
“后来呢?”许如卿催促,“后来,他们可有再见面?”
“没有。”大白忽然斩钉截铁,“许小青后来老死在镇江,那蛇在西湖下,他们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大白转过来看他,那双蛇目非常深,几乎能将人吸进去。“时候不早了。”他桀然一笑,“小孩子要早点睡觉去。”
四
接下来一连数日,大白都待在池塘里养伤。
说是养伤,其实不过是变着法子地折腾许如卿,一会儿要他寻这样东西来吃,一会儿要他上藏书楼查那样东西的来历,将他这个倒霉的代言人使唤了个不亦乐乎。好不容易消停了半日,又要许如卿出去逛逛,看看最近无夏城中都发生了些什么新鲜事。
许如卿念在大白是伤员,又困在池中多时,以他贪玩好耍的性子,这次想必是闷坏了,便依言出了门去打听。
最近无夏城里出了件大事,商会薛头领家收藏的闲晴壶被盗了。这闲晴壶是唐朝时传下来的宝贝,据说壶身由整块水晶雕成,四壁中皆有细碎冰晶,若是第二日天气晴好,冰晶便会减少,由此可预知天气,颇为神奇。
近来无夏城中多家富商被盗,盗贼行踪隐秘,现场又有妖兽留下的痕迹,薛头领还特地请了专门捕猎妖兽的巡猎司羿师前来看守。
“没想到还是被盗走了!”许如卿在空中比划着,“据说,那盗贼有这么粗的腰,没有手也没有脚!”
大白晒着太阳,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就这些?就没有别的有趣的事儿?”
“啊,要说有趣的话……”许如卿往好吃好玩的方向想了想,总算想起来另一件事。天香楼的朱成碧挂出了桃花薄绢窗帘,这次给大家免费品尝的是一款新的甜品。但尝过的人都说,这根本不是什么甜品,反而苦到让人咋舌,据说是用柚子和一种前所未见的、来自天竺的甘露果做的。
“甘露果……么……”
“大白,你不会也想去试吃吧?”
大白眯起眼睛问:“怎么?我若想吃,你便能带我去?”
许如卿哑然。这池边的朱砂封印和绳索上的咒符,他只认得一丁点儿,但这密密麻麻的阵势,明摆着是要将湖中的凶兽永远困在其中,不得自由出入。
“我只有在得到代言人给的任务之时,才可以离开这池塘。”像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大白道,“除非,这位代言人心甘情愿地带我离开。”
一瞬间,大白伸手触碰咒符的场景再度浮现,蜿蜒的血从他的手背上流下来。
“所以,你可愿带我去天香楼?”
许如卿张口结舌,只觉得冷汗涔涔,幸得身后再度传来仆人的声音,连调子都是一样的:“七少爷,家主有请。”
两岸猿声啼不住,青鸟殷勤为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