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寒颔首:“是。”
“你遍览群书,少时饱尝人情冷暖,却无意理会众生爱憎苦难,是也不是?”
薛景寒很轻微地笑了一声。
“道长所知甚多。”
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杀意。申元双手撑着地面,固执地昂起头来:“你孑然一身,无情无义,纵有礼法伦常约束,将来也会逞一己之私,颠覆朝纲。待你完成夙愿,心中魔障却无从消解,便迁怒众生,执意血洗这大衍江山。”
轰隆——
冬雷降落人间,大地传来深远绵长的震颤。
……
人活着,如果仅仅把生存的意义寄托在一件事上,那么当他完成了这件事,以后会怎样?
苏戚不知道。
她不是一个偏执的人,也没有读心的能力。只能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从少年薛景寒身上,窥见某种危险而模糊的征兆。
开春时节,薛景寒经由陈县推举,前往青川郡参加仅通一人的贤良筛选。
这场筛选汇集了全郡各地的名士贵胄,比试内容涉及儒、道、法等多家学说,考察思辨谏言之能。苏戚坐在学馆高高的屋檐上,看薛景寒挥笔行书,冷静论辩,犹如灼灼日月,直把众人逼得方寸大乱,自惭形秽。
他所作的文章,论辩的言语,都被人誊抄下来,迅速流传到学馆之外。等郡守和学官敲定人员之时,外头早已热闹喧天。
薛景寒踏出学馆门槛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在喊他的名字。
“薛家郎,薛怀夏,青川郡头筹——”
“少年当如此,少年当如此啊……”
人们拥着他笑闹,献上美酒与鲜花。道路两旁的阁楼洒下纷纷扬扬的桃花瓣,粉艳与雪白的色泽飘拂着亲吻他如诗如画的面颊。
于是有人痴醉不能语,有人失神从此枉付芳心。
薛景寒回过头来,在人群中寻找苏戚的踪影。当他看见踩着阁楼屋檐轻盈跳跃的身姿时,不由弯起眼眸。
我赢了。
他轻声说着,话语被周遭的喧闹淹没。
薛景寒参加的是贤良方正科的推选。青川郡定好人选之后,会报送至京城,与其他各郡国选出来的人一起迎接最后的考验。
届时,天子亲自主持对策,考察才学,按等第授官。
优秀者,从此便可平步青云。
薛景寒返回陈县时,遭到了极为热烈的欢迎。没人再敢对他出言不逊,冷眼嘲讽,连昔日苛刻市侩的薛家人,也赔着笑脸,试图与他攀交情论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