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每一日,只有这个时辰,萧怜困坐在井底,头顶上才会有一点日光。
她借着日光,用指甲认认真真地在井壁上刻着三个小人,“棠棠,爹爹,和娘亲。”
因为被锁了琵琶骨(注1),双臂稍加用力就是阵阵剧痛,她就只能用指甲在石头上一点点磨,反正没什么事可做。
“胜楚衣,就快冬至了,你说东煌四季如春,有很多好吃的,我真的很想去看看。”
她浅浅笑意,仰面望天,吹了声口哨,便有一只小麻雀,扑棱棱穿过枯井上空的牢笼空隙,飞了下去。
……
到了问斩这一日,璇玑城万人空巷,就为了看上一眼那个云极太子变回女人,是怎生一副模样。
萧怜立在囚车之上,长发垂落,一身雪白的囚衣,双手双脚都戴着沉沉的枷锁,两肩之间,是浸透的殷红,狰狞的困龙钩如一只吸血的钢铁毒虫,攀附在她的肩颈之间。
因着没了平日刻意装扮的峥嵘,女儿家艳极的眉眼就展露了出来,虽是落难,却风骨不减半分。
三十余国来使,被沈玉燕一顿乱怼,谁都没求亲成功,却多数赖着不肯走。此时乌泱泱就挤在断头台下候着,云极公主人还没死,他们这差事就不能算完。
眼看着囚车停了下来,萧怜一步一步登高,俾睨地将前来观斩的人山人海扫视一周,仿佛那下面的人并非是来围观她如何赴死,而是前来向她膜拜的。
负责监斩的是霍崇光,他一声厉喝,验明正身,“下方何人,还不跪下!”
萧怜回身咧嘴一笑,“老头儿,到底该跪的是谁?”
霍崇光立刻就吹了胡子,“大胆!死到临头,还敢目无王法!”
萧怜嫌弃地白了他一眼,负手而立,“父皇昏睡至今,并无废太子诏书,本宫被沈玉燕假传圣旨问罪,即便今日赴死,也依然是朔方名正言顺的太子,这里到底该跪的是谁,霍老头,你心里难道没数?”
“哎呀!我就不信你不跪了!”立在霍崇光身后的霍城霜撸起袖子,到了萧怜面前,抬腿向膝窝上就是一脚,“我看你不跪!”
嗯?
真的就没跪啊!
萧怜头一偏,“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贱货对本宫动手动脚!”
她原地飞起一脚,脚上带着镣铐,直接压在霍城霜肩头,腿上一狠,这纨绔子就扑通一声,受不住那力道,跪下了。
萧怜这样一用力,肩头便隐隐有鲜血渗出,一条腿将他死死压跪在地,“本宫就算锁了琵琶骨,失了一身的本事,可弄死你也不费吹灰之力,霍城霜,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本宫给的,本宫随时可以收回!”
霍崇光勃然大怒,“来人!将人犯萧云极拿下,就地正法!”
呼啦啦,两队禁军迅速向断头台包抄而上,挥刀便砍!
萧怜双臂被困龙钩锁着,不能稍动,可腿上功夫却没减半分,以一对数十人,游刃有余。
只是琵琶骨上的伤口中,鲜血越淌越多,令下面本来替她叫好的人于心不忍。
混乱之中,霍城霜拔了剑,从萧怜身后劈了过来,“萧怜!小爷今日就杀了你——!”
嗤!
一支箭,从霍城霜张得老大的口中射入,后颈而出,直扎进霍崇光头顶的椅背上。
“霜儿!”
霍崇光一声惨叫!
有人一声大喝:“劫法场!”
四下里,铺天盖地的红衣花郎提刀而来,踏着围观的人头,如一群血红的雨燕,凌空翻飞,刀光闪过,转眼间将整个法场上数百禁军绞杀干净。
萧怜一身血染白衣,静静立在断头台上,依然负着手。
远近人群中,广场上,甚至远处的屋顶上,近千人齐刷刷跪下,“花郎救主来迟,请殿下降罪。”
萧怜转身看着已被数名少年团团围住的霍崇光,走下断头台,登上监斩台,伸手拿了一只令箭,向地上一扔,“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