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萼清附他耳侧:“好画值得千金,小友可欢喜?”
楼淮祀抿了抿唇,拉过贾先生,细看了看他两手:“梅老头,你见老贾指甲缝中满是各色石粉,才推他是为我作画的?”
“画得还是好画呢。”梅萼清道,“砗磲碾粉,珊瑚为红,又有群青蓝……这群青蓝价比黄金,端是难得,成画后历千年其色不褪。小友这画怕是不便宜啊。”
楼淮祀笑起来,道:“梅老头,说一半藏一半没意思。”
梅萼清将手在鼻前一扇:“自是味不对。”他笑看一眼贾先生,“先生身上除却笔墨香气,还有丝丝厕臭带着点点土腥。掘墓的身上还有棺腐朽气,先生却不曾有,思来想去怕是新作古的。”
贾先生叹服:“小人无言以对啊。”
楼淮祀将头一偏,问道:“梅老头你对这行当知道得倒是清楚明白,不像当官的,倒像老贾的同行。”
梅萼清笑:“汗颜汗颜,当不得小友夸赞,不过略知一二。”又与贾先生道,“几时定要一赏先生大作。”
贾先生整个都快皱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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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酒楼招工,梅萼清是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去,若是有清风吹来,他都能乘风而去,眼见脸上皱纹都少了无数条。
贾先生却是轻轻松松地来,沉沉闷闷地去,身心恍惚,同来的小童捏着几枚铜钱,买了一个热饼,塞给贾先生一大块,贾先生吃进嘴里,却是味如嚼泥,全无半点的滋味。
姬冶陪着楼淮祀挨了大半日,一回去便让暗卫去摸梅萼清的底。此人可进可退,挺得起背,弯得下腰,露得强,示得弱,足见心志之坚。这般人物竟是栖州一个小小县令?寒门无依靠,以致才华埋没倒是情理之,再一打听背景,梅萼清可不是什么无势之人,泰山大人还是吏部侍郎呢。听闻侍郎对这个穷酸相的女婿极为看重。
暗卫去了没一二时辰,又神色古怪地回来,冲姬冶摇了摇头。
不可查,不能查。
姬冶看向暗卫,挥手让他退下,独坐良久终是打消了去见姬央的念头。他表弟被坑骗去栖州,好似他爹也跟着动了手。心虚之下,令侍从收拾了两大车的礼留待给楼淮祀送行。
姬冶对梅萼清心存疑惑,楼淮祀也没被这笑眯眯的老头哄了去,回头找俞子离就是一顿添油加醋。
俞子离却全没放在心上,反倒将楼淮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了好几遍,末了,费解道:“圣上的喜好真是匪夷所思啊!如你这般惫懒之人,只挑不出半点的好,圣上对你竟是信任宠爱有加。”
楼淮祀气得伸伸脖子,不满道:“哪里,舅舅都舍得将我扔去栖州,哪里是宠爱有加?”
俞子离道:“你在闹街,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十个脑袋都可以掉了。”他摸摸楼淮祀的脖子,“生得这般牢固,天下少有。”
楼淮祀挥开他的手,闷声道:“真是奇也怪哉舅舅纵是帝皇,也有七情六欲,再说,我舅舅又非无暴君,割人脑袋有如割韭菜。”
俞子离笑笑不答。姬央割的脑袋满坑满谷,在边城时,将石灰把脑袋一腌,垒成京观高高堆叠在那,看后能做三日恶梦。也就楼淮祀,眼睛被眼屎糊了,觉得他舅舅这个皇帝可亲可近。
“师叔,我看梅老头这人极为古怪,也不知藏着掖着什么?一听你的名字,双瞳放大,又惊又喜,也不知是识得你还是识得师祖。师叔可曾听他的大名?”
俞子离摇摇头:“不曾。”
楼淮祀摸着下巴:“也不知梅老头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这老头肚大喉细,轻易还倒不出底细来。师叔,你小心些,我看这老头又奸又猾,你别让他给卖了?”
俞子离道:“眼下多思无益,他既说一路同行,早晚也要露出马脚来。届时自有分明,横竖强于背人乱猜。若是可交之辈,多一良友,未常不是好事。”又关心问,“你这拖家带口,恨不得连水缸都捎上的小气脾气,真是令人抚掌叹服。真有不怕路远途艰的跟你去栖州?”
楼淮祀笑道:“师叔可是傻了不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先前在街头玩闹便觉这些手艺人过得艰辛,纵是技艺过人,赚得却是三瓜俩枣,好些老工匠,打得栩栩如生的金银手饰,一月所得也是了了无几,肥得只是东家的荷囊腰包。又有些木匠,做得活计百里挑一,风里来雨里去,撞着不好的主顾,还要受气白眼。我既有美名,亦出得起银子,他们为何不肯随我去栖州?”
俞子离笑:“美名就算了,银子一说倒是实惠。”他皱了皱眉,“你这滚雪球似得,一路路拉拉杂杂这般多人,行路不易。”
“不妨事。”楼淮祀成竹在胸,在俞子离耳边说了几句。
俞子离听后,半晌叹道:“圣上待你确实是好。”竟许私兵给楼淮祀,说是盛宠半点也不为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