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大人之间的交谈,他才知道他在诊所睡着没多久,警方就已经暗中包围了那间仓库。三名绑匪全都被捕,韩飞鹭也被解救,但是有一名警察受了严重的枪伤。他还知道,受伤的警察是韩飞鹭的父亲。他出院时路过手术室,远远就看到韩飞鹭和他的爷爷奶奶以及母亲站在手术室门前,一家人依偎在一起,互相牵着手。似乎有一种力量把他们和里面正在做手术的人紧紧拴在一起,连死亡都无法把他们分开。
周颂很想去和韩飞鹭说点什么,比如说声谢谢。但是他身边围满了保镖,老管家苍叔把手搭在他肩上,推着他往前走。他和韩飞鹭擦肩而过,像是不同世界的人。几天后,他得知韩飞鹭的父亲被抢救回来了,保住了性命,但是左腿落下永久性残疾。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韩飞鹭。聿城很大,世界很大,他们各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毫无交集。
直到十五年后,一起卷土重来的绑架案让他们在茫茫人海中再次不期而遇。至于他为什么如此关注洪逸柏的案子,或许是因为他当年遭遇绑架的时候和洪逸柏一般年纪,不过10岁而已。他是幸运的,无论是韩飞鹭还是警方,都全力以赴地帮助他,他只是希望洪逸柏和自己一样幸运。
在这份幸运传递下去之前,眼前最重要的是赶快把这间休息室的窗户打开通风散味,否则残留的泡面味道真是熏得他鼻根发痒,胃里直泛恶心。
周颂把几扇窗户全部打开,从打印机上随便拿起一份文件扇动面前的空气。气味还未散净,房门被推开,然后韩飞鹭端着一桶泡面走了进来。周颂见状,立马皱眉,用文件盖住鼻子。
韩飞鹭见他这样,立在原地顿时不知自己该进还是该退,“这是你的午饭。”
周颂:“我不吃,谢谢。”
韩飞鹭继续往里走,但是周颂连连往后退,他看出周颂在躲他手里的泡面,于是掂起一把椅子放在门口,远远地坐在门口吃起这桶泡面。“我们单位食堂过了饭点儿就没饭了,你不想吃泡面就自己点个外卖。”
周颂也掂了张椅子坐在窗边,他和韩飞鹭虽然在同一间房间里,但是都尽量和彼此保持最远的距离。“不用了,我不饿。”
韩飞鹭偏过头瞧了瞧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美|团,往下划了两页,问:“猪肚面和鸡杂面,你吃哪个?”
周颂:“我不吃内脏和下水。”
韩飞鹭:“麻辣烫?”
周颂:“你不觉得麻辣烫看起来就像厨余垃圾泡在泔水里吗?”
韩飞鹭又瞧他一眼,找到一间寿司店:“米饭总能吃吧?”
周颂:“炒饭和隔夜饭除外。”
韩飞鹭这辈子头一次这么无语,但还是耐下心给他买了两盒寿司,然后很多此一举地备注不要隔夜饭。点完餐,他把手机揣起来,继续吃泡面。一个小时前,他把周颂带回来扔进这间休息室就去开会了,并没有安排人来向周颂问话,现在他自己来了,还是没有拟好腹稿。此时他和周颂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他们即算是陌生人,又算是久别重逢,15年前的那起绑架案似乎不得不聊,但是又不知从何聊起。
还是周颂打破了眼下无话可说的沉默:“那晚开快艇的人是谁?”
韩飞鹭:“一个叫方亚庆的人。他是市中心公园的一名保安,开快艇是他的兼职,他不值晚班就会去开。5月5号洪逸柏失踪当晚的快艇驾驶员只有他一个,如果带走洪逸柏的人走的确是水路,嫌疑人只能是他。”
周颂:“找到方亚庆了吗?”
韩飞鹭捞光了面,把半桶汤搁在地上,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擦着手说:“洪逸柏出事到现在,他一直没去上班,现在处于失联状态。我们正在寻找他的下落。”
周颂:“他的亲戚和朋友不知道他的行踪?”
韩飞鹭向他扭过身,翘着腿,说:“你知道什么是失联吗?失联就是他没有联系爹妈,没有联系朋友,也没有联系三姑二舅和邻居大妈。这叫失联。”
周颂被他呛白,换做别人就恼了,此时却能笑出来,“那他总有交通工具吧,比如一辆车?否则他怎么带走洪逸柏呢?”
韩飞鹭:“他有一辆皮卡,案发当天开着去上班。十分钟前,我的人在他家里找到了这辆皮卡。那小区又破又小,管理很差,停着大量非本小区住户的车。摄像头也是十个老九个坏,还有一个碎了镜头盖。啧,你笑什么?”
周颂歪在椅子里,托着下颚看着他:“你说话真有意思。”
韩飞鹭自豪地捋把头发,也笑了:“我练过单口相声,大学每年元旦晚会,我的节目都是攒底。”
手机响了,是送餐的骑手。韩飞鹭让骑手在公安局门口等着,然后给穆雪橙发消息,让穆雪橙把外卖拿进来。不一会儿,穆雪橙提着外卖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女警。三个人站在门口,穆雪橙把外卖递给韩飞鹭,道:“老大,你怎么想起来吃寿司了?上次我给你买的你不是都蘸着老干妈吃么,老干妈可没有了哈。”
她嘴里嘚吧嘚吧说话,眼睛直往房间里瞟,每一眼瞟的都是周颂。
女警赵蕾蕾把手里的文件交给韩飞鹭:“韩队,这是金涛的资料。”
女警张妍也把文件交给韩飞鹭:“这是方亚庆的资料。”
三个人干完了活儿,都站在门口没走,眼神儿频频往里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