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冉吃力地挪动着麻木的双腿,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先把灯打开,然后缓慢地走到于珍床边。
视线接触到的是一双红通通的眼眶,泪光闪烁。
连续的高烧已经将一个正值年华的女孩摧残得面黄肌瘦,眼窝深深凹陷进去,瘦得不成人样。
何冉坐下来,问:“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叫护士?”
“不用。”于珍摇头,声音低若蚊吟,“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她双手掩面,肩膀不停地抖索,“怕死。”
于珍带着哭腔说:“我在网上查过了,很多得这个病的人都是因为复发才死的,我觉得我也快撑不过去了……”
何冉安慰她:“别想那么多,大多数人都是被自己吓死的。”
于珍抽着鼻子说:“我知道,可是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每次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我就会胡思乱想,是不是黑白无常来过?刚刚我还梦见他们站在窗户上阴笑,要来抓我……”
何冉努了努嘴,说:“也许他们是来抓我的呢,你自作多情了。”
于珍破泣为笑,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你还挺幽默的。”
“是么。”何冉淡淡地笑,“但是我男朋友从来没被我逗笑过。”
提到这个话题,于珍又沉默了。
许久之后,她才缓慢地开口:“其实我也有个喜欢的男生。”
“高考后他跟我告白了,在那之前的一个星期,我在家里突然晕倒,之后被送到医院查出复发……”
“然后呢?”何冉问。
于珍说:“我没跟他在一起,现在他有女朋友了。”
“那他知道你的病吗?”
于珍摇头:“不知道。”
何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话不投机。
过了一段时间,于珍才接着说:“我好想在临走前见他一面,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可是我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相见还不如怀念。”
她停顿了很久,转过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画纸递给何冉,委托道:“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帮我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好吗?”
何冉伸手接过,打开来看。
那是她帮于珍画的肖像,画上的女孩巧笑倩兮。画纸对折的地方,夹着一撮用红绳系着的发丝。
从何冉嘴边泛起的笑,带着浓浓的苦涩味道。
原来每一个女孩子心里都有同样的念想——
千百年后,即使她们的骨灰已随大江东去,湮灭在风尘中。
但这细细的发丝仍旧坚韧长存,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情义。
也许那天于珍梦到的黑白无常并不只是假象,两天后的晚上,她在一场睡梦中永久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