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风坐在对面,手里拿着筷子,他的视线在周霭的脖子上微停,周霭吞咽食物时喉结处会轻轻鼓动,日光将他的侧影映在旁边的地砖上,那处鼓动就像是湖面上起伏的轻轻波纹,陈浔风的手指搭在桌面上,轻轻动了动。
吃完饭后,周霭放下筷子,他抬头时发现对面的陈浔风正撑着脸淡淡的望着自己,日光在他脸上涂抹出明暗的阴影,陈浔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半边脸笼在暗处,半边脸暴露在日光里,就这样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徐丽会在十分钟后准时到达校门口,周霭收拾好餐盘从座位上站起来,但看向对面时,陈浔风依旧望着他,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周霭轻挑眉问他怎么了。
陈浔风松开撑着自己脸的手,脸上露了点笑,不发一言的将那只手朝周霭探过来。
周霭没怎么犹豫,空着的手拉过去,两只手碰上的瞬间,陈浔风反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来,站起来后陈浔风绕过桌子,两步走到周霭旁边,问他:“下午,你是不是又要去台上领奖状?”
两个人往餐盘回收处走,听见他的问题,周霭轻点了下头。
“295,298,”陈浔风说的是此次期中考试周霭的政史地和物化生分数,他偏头看向周霭:“题目越难,你考得越好。”
周霭看见陈浔风的笑,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好厉害。”
他们停在餐盘回收处,陈浔风的声音不高,尾音轻扬,声音融化在风里,也像是融化在周霭的耳朵里,他话落,周霭的眼角慢慢弯出个细小弧度,这次不再是一闪而过没有成形的笑,这次周霭在陈浔风的视线下,露出了个浅淡的、但切实存在的笑。
周霭的脸部表情寡淡,不说笑容,就算是其他的正常表情也少之又少,他的五官很少有大动作,初中时期,很多同学给他取外号叫他“”,僵尸就是不会说话也没有表情并且总是僵着脸,周霭曾经也期望自己能真正的丧失情绪能力。
但此刻,食堂一楼被日光映得通透,整间大厅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风绕过陈浔风的后背吹向他,他听见陈浔风的笑音,他被陈浔风的情绪感染,所以自然而然的,周霭的眼睛轻轻就弯出来了个细小的弧度。
但周霭的笑容很短暂,即便如此,也被陈浔风丝毫不落的捕捉到,陈浔风放下两个人的餐盘,目光凝在他脸上,慢慢问他:“开心?”
周霭收了表情看他一眼,没有给别的回应,依旧是先转身往前走,陈浔风拖着他的手腕,缀在后方两步,两个人很快离开了空旷的食堂。
家长会前十分钟,周霭在学校门口接到被司机送来的徐丽,徐丽打扮的很正式,甚至有种与她惯常形象不符合的职业性,看见周霭,她下意识露出个笑,然后想抬手打招呼,但在接触到周霭的表情时她的手又很快放下,最后她还是只疏离的叫了周霭的名字:“小霭。”
周霭的视线在她身上微停,就淡淡转开。
因为是在学校门口,两个人周围全是学生和家长的组合,别的父母孩子或是亲密的挽在一起,或是父母生气的斥责孩子、孩子躲躲闪闪的笑着避开,只有他们走在人群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任何交流,反而像是不尴不尬的陌生行人。
但尴尬的只是徐丽,周霭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周霭即将17岁,他父母双全,还有个亲生的可爱弟弟,但他的亲缘关系却极其淡薄,甚至他从来都不知道正常的家庭关系应该是哪种模样,周围的人声传到他耳朵里,周霭在喧嚣里沉寂着,他身边的徐丽也并不说话,只安然挎着包走在他旁边。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周霭若有所感,突然偏头越过马路看了眼对街。
校门口人流如织,但周霭看过去就捕捉到了陈浔风的身影,陈浔风正靠在一棵树上,两个人隔着段距离轻轻对上视线。
陈浔风的身边还站着个比他高些的年轻男人,男人穿着灰色的西装,戴着副细边眼镜,正侧着身体在打电话,露出来的半边侧脸斯文清俊,周霭大概猜到,这就是陈浔风提到过的他的舅舅。
周霭只看那一眼,就转身离开,他的身形已经没入人群,陈浔风却还望着那处发愣似的,直到他后方的陈祯挂了电话,从他手上抽走水,突然问:“刚刚对面看你那帅哥…就是你那小竹马吧。”
陈浔风靠着树没动,淡淡问:“你不是在打电话?”
陈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观八方。”说着话他拍了掌陈浔风的肩膀:“走啊,带我去你们班看看,老子下午推了一堆事过来给你个学渣开家长会,你还给老子臭着张脸?”
陈浔风懒散的站直,瞥他一眼:“不他妈是卖笑的。”
家长会人多,直接设立在操场展开,家长与学生坐在一起,家长坐板凳,学生坐绿茵草坪,全年级性质的家长会程序冗长,只有在最后总结开学半期的成绩时,掀起了底下家长学生的讨论高潮。
周霭的成绩优越,入学以来,他的考试成绩就没有从第一的位置上下来过,甚至几次考试,他和轮换的第一名分数差越拉越大,他理所当然的成了最引人关注的重点。
他两次上台,两次接过学校领导颁发的荣誉奖状,他姿态从容,沉稳平静,是所有家长信服的优秀学生模样,但他的优秀和他的特殊性并存,就引起了大范围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