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感到有人在抚摸她的头。她茫然抬起头,看到南老爷老泪纵横。
“是我不好,我悔不当初,是我害了你娘……我不敢认,只能去怪你……爹不好,没做个好父亲,纵容混蛋子孙败坏家门,活该现在众叛亲离……只有你,你们……我不配……我对不起南家的列祖列宗,南家,毁在我手上了……”
南舟抓住他的手,一个劲地摇头,“爹,不会的,您放心,我一定不叫你失望。我一定会把祖先牌位再供奉回茂明堂祖祠,我一定会叫爹再住回南家大宅子里,我一定会光宗耀祖的!”
南舟仿佛重生了一回,这一回她终于是有父亲疼爱的孩子,心里那些很沉重的东西似乎一夜之间都消失了。南老爷的病有了些起色,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了。南舟见父亲好转,也开始着手准备去南岳的事情。
阿胜这日去买票,大半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神色有点恍惚,目光还有些躲闪。南舟随口一问,“你这是怎么了,见着鬼啦?”
阿胜缩了缩脑袋,忙摇摇头,“票已经买好了,我先前去收拾行李。”心里却是有些后怕,心说比见着鬼更可怕!脑子里又回想起那人的话,还是有点心惊肉跳。
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打着商量的语气,“九姑娘,要不你别去南岳了,成不成?这山高水远,我又没有什么拳脚功夫。路上有个好歹的,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啊!而且听说那一片不仅有水匪,还有土匪……”
南舟不甚在意的一笑,“不要担心,咱们走大路,住正经酒店,不往僻静路上去,没什么事的。承风号那么大,我分析了那一带的水域,能停泊船的港口不过两三处,好找的很。找到船咱们就回来。而且我正好要考察一下内河的船运情况,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不管怎样我都要走一趟。”
阿胜见劝不动她,也只能放弃,垂头丧气地回了房。
过了两日,南舟同阿胜上了路。她知道江誉白休假回来发现自己这样跑走了会生气,走之前特意写了长长一封恳切的信给他。不管怎样,先去再说。等把事情办妥了,再回来同他道歉,撒撒娇,这事也就过去了。
南岳当地的军阀互相缠斗多时,现在正是休战期。两人先乘火车到邬临,再搭船南下。邬临也是个繁华的城市,虽然偶有战乱,到底城里还算太平。下一程走水路,更是安全一些。阿胜本来提心吊胆的,这会儿也放下了心。两人下了火车寻了个饭馆吃饭,阿胜先去码头买了船票。码头有一间叫云水斋的茶庄,他进去了一趟方才去和南舟碰头。
他们搭的这趟船叫泰安号,两人的行李不多,也就没叫挑夫,到了时间便跟着人群一起上船。检票的只敬衣冠不敬人,态度很是恶劣。好在他们买的是一等舱,到也没怎样吃冷脸。只是秩序相当混乱,简直像逃难,人挤人地往前涌。
阿胜紧紧贴在南舟身边,替她挡着人浪。好容易挤上了船,到了自己的船舱,两个人浑身都出了一身汗。可说是一等舱,里面的陈设却不尽如人意,和南舟想象中的相距甚远。她正想出去到处看看,阿胜拉住她,“九姑娘,过会儿再出去吧,这会儿外头乱哄哄的,没得被人挤了!”
南舟探头往外看了看,外头吵杂的很,想了想还是等船开了再出去吧。阿胜起身给她倒水,暖水瓶里却一滴水都没有,托盘里的杯子看着也不大干净。阿胜咕哝道:“这是什么一等舱?简直是骗钱呢!我出去要热水去。”
南舟点点头。她这会儿出不去,只好先躺着。坐了一天的火车人也困顿的很,她歪在被褥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脖子痒的不行,抓了几下,越抓越痒,人就这样被痒醒了。“阿胜,快点拿花露水给我,又被虫子咬了。”
南舟叫了半天不见人回答,她却是醒了。睁眼一看,阿胜并不在船舱里。她从行李里找了花露水,往脖子上洒了洒。往外一看,船已经开了,外头似乎也没那么乱了。南舟走出船舱,正见阿胜抱着暖水瓶往这边走。“九姑娘你醒啦?”
南舟点点头,“你这是才打到热水?”
说起这个阿胜就来气,“连个送热水的人都没有。我去打水,结果排队排到现在。还有不讲理的插队,气死我了!”南舟安抚了下他,往甲板上去。
见惯了大海再见江河,另有一番景象。夹岸景色陌生又引人入胜,叫人看不够。南舟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儿,身后响起一阵吵闹声。她回过身,看到一个松松垮垮穿着制服男人正拿着布鞋往一个少年的头上抽。
他说的不是官话,南舟听不大明白。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抱着胸冷眼瞧着,并不阻拦。周围的人也就看看,接着冷漠地走开了。那少年十三四岁,身体单薄,只是一双眼睛特别清澈。虽然被打了,也没有抱头鼠窜。男人又扬起了鞋子,这一下抽在了少年的脸上,他的脸顿时肿了起来。眼见他还要再打,南舟快步走上去挡住了,“先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没有这样打孩子的!”
男人看她穿得体面,记得她是一等舱的客人,便挂起了笑脸,用蹩脚的官话回她,“小姐,我不是在打孩子,这是我们船上的帮工。笨手笨脚撞碎了这位太太的手镯,还不肯赔礼道歉……”
“我没有,是她自己弄坏的,凭什么叫我赔钱!”那男孩子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