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渔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每天上学前都要在商阿公的牙科诊所里等慢吞吞的琵琶精商陆,他吃饭要细嚼慢咽,饭后漱口要认真细致,打红领巾要慢条斯理,再优雅地喷上柠檬薄荷味的漱口水,才能出门。
不仅桑渔急,连商阿公都会急,骂他是去上学还是去选美,但神奇的是,不管他出门前的准备步骤如何多,他也不曾迟到过,他做事情就是这样不急不缓。
有一回考试的时候,桑渔做不出最后一道附加题,着急了大半天,去看商陆,见他面色平静,有条不紊地在试卷上写划着什么,她还以为他会,直到考试成绩出来,她才看见他的最后一道题也是空的,他那天只是在草稿纸上画了早上在巷子口遇到的一只狸花猫。
好在今天商陆没让桑渔多等,很快就下楼了,他戴好了头盔,很自然地就跨着长腿,上了她的电动摩托车后座,再把出诊箱放在他的腿上,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好了。”
桑渔转过头,想让他下车,却不曾想他离她太近了,几乎就是后背贴着他的前胸,她一转头就是他唇形漂亮的红唇,不知道是雾气湿润,还是他的热气传来,她的脸颊有些热,已经两年了,按理说应该是模糊的,只怪她天生记忆力太好,甚至记得他们如何拥吻的慢镜头细节。
商陆垂眸定定地看着她,两人都没说话,她手指蜷缩了下,记得这是在人来人往的诊所门口,想说什么,心却重重地跳着。
只那一瞬的迟疑,商陆就忽然用他的头盔撞了下她的头盔,不疼,却一下冲散了那种难言的氛围。
桑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隔着头盔摸了下被撞的地方。
商牙医拧着眉,问:“夏工,你不开车,在想什么?想迟到吗?”他还抬手看了眼他的手表,“麻烦快一点,石头还在等着我治牙呢。”
桑渔深呼吸,忍着把他推下去的冲动,启动了小电驴。
美食街的喧闹声掩盖住了商陆手表微小的震动声和铃声,他自然地把表盘转向了手腕内侧,不让人看见上面跳出来的实时高心率提醒。
“你似乎处于非活跃状态,但你的心率一直高于120次分。”
到了糖尾镇上,雾气完全消散,日光明媚,白云像是刚吹好的棉花糖,漂浮在道路两旁低矮的红转村屋上,近处的草地和不远处的丘陵有着和动画片里一样明艳的嫩绿色,一条小河蜿蜒穿过,最终会汇入龙江。
商陆问:“你去年一直在做龙江的整治项目么?”
“嗯,但我们单位只负责一个小河段,而我只负责搭建小反应器,做完了小测验,就换项目了,龙江的整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估计又要重新招标,上面换人了。”
“你现在手上有几个项目?”
“好几个啊。”桑渔随口回答。
他们已经到了塘尾公园了,她停下车,先让商陆下车,然后才继续说:“我是分派到山洲的,主要负责技术解决部分,所以我一般不会完整地跟完一个项目,就好比糖尾动物园,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分析水质土壤等级和污染源、找出解决方案、画工程图、确定反应器和装置数量,等到进出水量、水质、土壤达标后,就交给其他组去对照着动物园的需求,等比例放大装置,安装完动物园所需的全部设备。”
商陆笑了一下:“懂了,你是专家。”
桑渔接着他的话:“专家提醒你,今天可不要再被石头扔香蕉皮了。”
他没什么医德心地说道:“不会的,谢骏说他今天会下狠手打麻药,让石头多睡一会的。”
桑渔只是笑,心里却知道百度派兽医谢骏不敢,因为那天百度搜索告诉过他,曾经在众多专家的治疗下,猩猩“沙企”还差点因为麻醉过量而心脏停止,打麻醉,只宜少,不宜多。
师太牵着石头坐在紫竹庵门口,她正在喂石头喝奶,石头牙疼,闹小性子不想喝,只喝了一两口就推开,师太心疼地抚摸着它的脑袋,耐心地想哄它多喝一点。
门口还挂着一竹竿的糖霜柿饼,大概是出太阳了,师太便拿出来晒一晒。
石头先注意到了它的仇人来了,顿时眼神就凶狠了,要跳起来扔东西。
师太连忙拦住,安抚它:“石头乖,是给你治牙的医生,不是坏人,不生气,等你好咯,就可以吃东西咯。”
桑渔想笑,还有些遗憾没能看到石头拿它手上的牛奶滋商陆一脸。
师太笑问:“你们来啦?”
商陆却看了眼紫竹庵,问:“现在还能上香的么?”
“当然可以。”
师太领着商陆进去上香,又问桑渔要不要一起。
桑渔想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口袋,狠心摇头,赊账是不好的行为,还是先跟菩萨请个假,等她有了年终奖了再去上香。
庙里很安静,没有其他人,只有商陆一个香客,多年未修缮,漆色掉了许多,露出了底下的木头,翘起的屋檐伸入古朴的苍天大树枝桠里,像一副年代久远的山水画。
商陆上完香,就去登记捐香油钱。
师太欲言又止:“不必这么多的。”她不好意思告诉他,菩萨都花不到这些钱了,她要拿去养石头、山雀雀它们。
“应该的。”
商陆想,他以前天天祈愿谢久贺被分手,也是挺为难菩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