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所料不差,卫长嬴一行人还在还都的路上,就接到消息,道是卫新咏将蒙山玉矿的那一份产业送给了卫善秀。
理由是他觉得卫善秀很可爱——蒙山玉矿是在瑞羽堂里过了明路的私产,当年卫焕发话说他弟弟就这么一个嗣子,玉矿还是卫新咏生母那边的来路,所以分卫新咏一份理所当然——既然是卫新咏自己的东西,他上面又没直系长辈,那他爱给谁就是自己的事情了,压根不要跟任何人交代。
一般来说,卫新咏病入膏肓,膝下无子,这时候把大笔产业送给谁,往往意味着中意谁做自己的嗣子。不过卫善秀是卫长风的嫡长子,那是不可能过继出去的。所以外人只道卫善秀福气好,投了堂叔的眼缘。但卫长嬴却晓得,这是卫新咏在给他嫡亲的兄长卫清慎一家圆场。
有时候想想这个过继来的堂叔的一辈子也真是不容易,幼失双亲,背负着父亲与胞姐的仇恨一步步走过来,明明天资卓绝、智谋过人,偏偏每次都距离得偿所愿差一步。于是好好的才貌双全的人才,弄得年纪轻轻就命不久矣——也只能说是命了。
他们这一路北上还算顺利,只是一路所听的西南战报都不乐观,四南那四位不齐心,论兵马也未必比得上如今的雍军精悍。然而天堑难渡,生生把局面给僵持住了。
甚至抵达京畿时接到的消息,据说曲文等人也发现北伐指望不大,如今就想安心守着一隅之地自在逍遥了——这样他们固守之心更加坚定,不会轻易放弃天堑的优势,恐怕这一仗会打得更艰难。
“怕是这次上京都得挨一竹杠。”沈藏锋看完消息,对同车的苏鱼舞、卫长风道。
新帝登基,各家都得有所表示。
沈藏锋跟卫长风是为了卫焕之病才耽搁了进贺,苏鱼舞则是路途遥远,动身前还得安排下族里的事情——不过总之是凑一块走了。
对卫长嬴来说新朝的建立有个好处,就是卫长风这次代表凤州卫氏入朝道贺——假如没有意外的话,他以后会长留帝都,开始经营瑞羽堂在新朝的势力。这样往后姐弟见面就很方便了。
卫长风能够这样便利,也是多亏了卫郑鸿的康复跟卫长杰的诞生。否则卫焕老病,卫郑鸿卧榻,他若还是独子,一个“孝”字就压得他出不得瑞羽堂。
如今把卫善秀留在凤州名为代自己尽孝、实则未曾续弦无人管理后院,让母亲跟祖母代养。又有幼弟卫长杰在家,他远行才说得过去。
……不过此刻沈藏锋说的要挨一竹杠,倒不是说新帝登基,按照惯例要进献的贺礼。
这一份,即使是厚礼,相比他们这种人家的底蕴,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头疼的就是西南战事这儿,新帝累年攒下来的那点儿家底,未必耗得下去了。
当然现在大半魏土都落入新帝之手——可连年烽火,赋税的情况可想而知!所以西南要是想继续打下去,新帝肯定会打阀阅的主意。
这种竹杠可就重了。
偏偏有的人家想不出都不行,比如说悲剧的青州苏氏,由于曾经追杀过卫新咏,虽然未果,还赔了个嫡子进去,可谁叫卫新咏现在身份非比从前呢?单这一件,苏鱼舞已经做好了花钱消灾的准备,更不要讲前两日,族里苏泉还闹了个皇子——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皇子,新帝还没认,暂且不好说,总之被抓了把柄,形势不如人,这一刀是挨定了。
苏鱼舞现在琢磨的也就是这一刀能挨轻点就轻点,万不可把苏氏门第打落……还有就是不能白挨刀,怎么也要混点好处不是?
沈家的情况比较复杂,跟新帝之间的恩怨,都没浮过水面,这种看新帝的为人与性情的结果,一个不好恐怕比苏家还惨。
毕竟新帝就算冲着西凉军的赫赫声名,估计也不会给沈家恢复元气的机会。这一点沈藏锋也没什么恼恨,换了他是新帝,他也不会手下留情。如今君臣既定——做臣子,沈家也是很有经验的。
最不操心的自是卫长风,本来卫峻自刎新帝马前一事,卫家多多少少还是私下讨论过一回怎么处置的。但现在卫新咏一病、还是回凤州养病,倒是好了——卫新咏扶病回到瑞羽堂,这行为本身就说明了他对家族的眷恋,以他对新朝大雍的功劳,慢说一个知本堂的卫峻,就算干这事的是瑞羽堂卫焕膝下诸子中的一个,瑞羽堂拿他名义求个情,新帝十有也要给这个面子。
此刻卫长风若有所思,苏鱼舞则沉吟道:“天堑这一道不设法的话,西南会打多久都不好说。”
“天堑虽然难以逾越,但大魏当年既然能把西南打下来,可见西南也不是打不得的。”卫长风抬起头,道,“雍军一直扃牖天堑之前,所谓久攻不下,我看归根到底还是新帝想拿这个做借口,跟咱们要钱。”
“不过分的话,各家都早有准备,就怕会被着意照顾。”沈藏锋淡淡一笑。
苏鱼舞道:“就算是这样,但我想应该不至于撕破脸,毕竟各家也得为以后考虑。”
还是那句话,今儿看了沈家苏家的笑话,坐视新帝威风了,以后轮到其他士族怎么办?
士族受到尊崇的数百年积累,早已形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