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因为有点自卑门第,在卫家向来惟恐被人说不好,最是留意着各方的眼色。宋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女携夫带子回来省亲,眼下祖孙叙情,连宋夫人都不在场,那肯定是不想被打扰。
要不是有要紧事,裴氏说什么也不会在现在来的。
果然玉钩道:“四小姐又回来了,心情似乎很不好。三夫人应该是为了此事,想请老夫人给四小姐做主。”
卫长嬴依稀记得这个四妹许的是青州苏氏子弟,好像还是个孝子,叫什么苏泉的——这做了媳妇有过婆婆的人都知道,论品行,孝顺当然是美德,但要说这做夫婿,太孝顺的男子,要是其母性情和善,也还罢了;要是赶上个苛刻的婆婆,那日子就不好过了。
当初卫高蝉曾让卫长嬴受过委屈,宋老夫人怀恨之下,一直拖到卫长嬴出阁有些日子了,才给只比卫长嬴小几个月的卫高蝉说亲。
那时候听说这四妹妹许的人家,卫长嬴就觉得恐怕她出阁后日子不会太好过。现在听玉钩讲卫高蝉“又”回来了,心道果然这苏泉的婆婆恐怕不好惹。
就听宋老夫人诧异道:“她怎么会又回来了呢?自从如瓶走了一趟青州,她那婆婆不是就消停下去、不敢再欺负她了么?难道几年一过,她那婆婆又犯糊涂了?”
陈如瓶作为宋老夫人的陪嫁,如今年纪也大了,所以去年宋老夫人给了她恩典,叫她儿子接她回去颐养,不必再伺候自己,只偶尔过来看看宋老夫人,主仆两个说说话。现在陈如瓶人就不在。
但卫长嬴是知道这个老嬷嬷的厉害的,更不要说陈如瓶在瑞羽堂的地位可不一般,居然能够让她亲自跑一趟青州——这是仅次于宋老夫人跟裴氏亲自去青州了,可见卫高蝉那婆婆对她苛刻到了什么地步!连对卫高蝉不大喜欢的宋老夫人都派出心腹出面,去给孙女讨公道了。
因为这堂妹许给苏泉跟自己有点关系,又是十几年过去了,当年恩怨,在时光匆匆的酝酿下,如今都化成亲情的眷念。卫长嬴心下喟叹,就向宋老夫人道:“祖母,不如先请三婶进来问问?”
宋老夫人自然不会拒绝嫡孙女的提议,对玉钩道:“着裴氏进来吧。”
裴氏进门后先赔罪:“晓得长嬴跟燮儿在这里,媳妇原不该来打扰的。可是高蝉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媳妇万不敢在这等大事上瞒母亲!”
宋老夫人皱起眉:“你倒是直说什么大事啊?”
裴氏就尴尬的看向卫长嬴,卫长嬴正要起身告退,但宋老夫人不悦道:“怎么长嬴是外人不成?你看她干什么!”
“媳妇不是这个意思。”裴氏讪讪的道,她现在是做祖母的人了,但在宋老夫人跟前还是不敢造次,被呵斥了一句就不敢再反对卫长嬴一起听,道,“实在是高蝉这次做的事情过份了,媳妇有点没脸讲给长嬴听。”
宋老夫人脸上露出意外之色:“高蝉做了过分的事?”
“……她把姑爷的一个侍妾打死了。”裴氏含羞带愧的道。
宋老夫人闻言倒是松了口气,训斥道:“不就一个侍妾?虽然说这事做的太过粗暴,传了出去有损我卫氏女的贤德名声……但给那侍妾安几个老是兴风作浪的罪名不就行了?苏家那边肯定也会帮着遮掩的——本来做主母的管教侍妾就是常事。”
裴氏忙道:“母亲说的极是,但若只是这样,媳妇哪敢来叫母亲操心呢?但一来那侍妾怀了七个月的身孕了,被打死时生下来的孩子还是活的!二来,那侍妾的孩子其实不是姑爷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老夫人听出事情的复杂,眼神一凛,问道。
裴氏苦笑着道:“自从母亲您派陈嬷嬷去青州,跟亲家夫人理论后,亲家夫人是不敢再为难高蝉了。反而高蝉因为有了您的撑腰,在夫家脾气日益见涨……那边念着您的面子不敢拿她怎么样,高蝉就这么当了家……”
宋老夫人嗯了一声,道:“这些我也知道,你就说这次的事情吧。”
“高蝉当家后一直不许姑爷纳小,早先纳的那些人,也都被她清理掉了。”裴氏叹了口气,道,“但因为她自己就生了一个儿子,亲家夫人又是那么重子嗣的人,当然会有意见,纵然不敢怎么给高蝉没脸,话里话外总是劝说她大度点。可是高蝉听不进去,反倒把姑爷看得更紧——然而上半年的时候,姑爷死活接了个侍妾进门,那侍妾还是进门前就有了身孕,高蝉自然是反对的。不过姑爷跟亲家夫人都坚持,又私下里告诉她,那侍妾其实是不是姑爷的人,是代人家安置的,因为那人家中不方便的缘故,才托给姑爷用姑爷的名义照顾……”
“然后高蝉不相信,觑到机会就动手了?”宋老夫人阴沉着脸,“那么那个侍妾到底是不是苏泉的呢?”
裴氏羞愧的道:“这……听高蝉吞吞吐吐的,好像还真不是。”
宋老夫人脸色就更难看了:“苏泉如今在苏家地位也不算低,能让他以自己名义安置眷属的人,不一般吧?这侍妾到底是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