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一听额上就冒了冷汗,抓着拂尘忙不迭的跪了下来,以额触地,恳求道:“先求娘娘恕奴婢先前隐瞒之罪!”
“这儿没有旁人在,你和云氏都是本宫的心腹,何必作这等惺惺之态?”顾皇后不耐烦的道。
林德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起了身,才道:“回娘娘的话,那些采莲女确实是太子殿下使人从江南买来,因为东宫沟渠俱窄,不能尽显江南风情。所以殿下将她们安排在了春草湖畔的别院之中,从入夏开始,每日令她们下湖采莲,殿下则白龙鱼服,乘轻舟隐于花叶之间观赏。”
顾皇后沉声道:“那么为什么那些采莲女会去勾引路过男子?莫不是买人的时候没调教好,混进了奸细?”
“……殿下身边的人说,殿下看了几日采莲之后觉得无趣,与左右说了一句‘所谓江南采莲女也不过如此’,之前被派去江南买人的孙福担心被殿下责罚办事不力,就给殿下出了个主意。”林德嗫喏着道,“孙福对殿下说,春草湖上草木葳蕤,芳洲汀上……多有避人耳目处,不如令采莲女引诱路过男子,往深处……一会……好使殿下看着取乐,然后殿下就……就……”
顾皇后几欲吐血!
她颤抖着声音道:“昔年汉灵帝修筑西园,引渠水绕园,植‘望舒荷’,于之中使宫人去衣袍、裸身追逐嬉戏,是为‘裸游馆’——此举遗臭何止百年?那还尚且是在内园之中!春草湖……春草湖乃是、乃是城外之湖,非为私有,寻儿这个……这个蠢货!他这是惟恐我们母子不落到身败名裂的地步吗?”
林德早就知道皇后会被气得不轻,所以才会在之前就先请罪,此刻更是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出!
究竟宫人云氏久在顾皇后身侧,连圣上废弃皇长子申瑞这样的大事都能与闻,此刻才敢出声:“娘娘,这都是孙福无耻,教唆殿下!”
“孙福当然无耻!”顾皇后闭上眼,半晌才低声道,“但寻儿居然会糊涂到了听信这样的话语!他还没继位呢,就想做昏君了吗?”
“娘娘!”云氏听着皇后语气之中意气全无,不禁吃了一惊,忙扶着她手臂道,“太子殿下年方弱冠,向来得圣上宠爱,许是因此疏忽懈怠,才被那孙福有了可趁之机!待除了孙福,娘娘再悉心教导殿下,殿下到底是娘娘的亲生骨肉,怎会不警醒呢?”
顾皇后紧紧抿着唇,半晌才道:“林德你去,将那孙福押入暴室,务必问清楚了他是否受人指使,潜入东宫栽赃太子!”皇后一字字道,“没问出来之前,孙福决计不许死!明白了吗?”
见皇后短暂的软弱之后已经打起了精神,云氏暗松了口气……顾皇后再气再恨也是没办法,她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扶持他还能扶持谁去?太子申寻再不争气,皇后但凡还在,也不能不为他着想。
毕竟圣上有近二十个皇子,对东宫如今那两个庶子兴趣也不大,绝对不可能越过皇子传位给皇孙。顾皇后也只能指望帮着申寻撑过做储君这些日子,等到往后住进徽淑宫做了太后,指望孙儿了。
顾皇后在宫里斗了一辈子,固然儿子不争气,可她也不是这么容易认命的人——东宫幼子申琳聪慧机敏——皇后还有这样一个指望,对太子再失望为了孙儿皇后也不能不振奋起来。
林德忙道:“奴婢明白!”
他不敢这样就走,又低声问,“还请娘娘示下,是何人如此大胆,污蔑太子殿下?”这就是问想让孙福说什么了。
顾皇后冷冷的道:“十一皇子申博不日将封王去国,日前他与圣上求娶知本堂嫡女卫令月——本宫说了一句卫令月性情娴静,乃是名门淑女,然而性情过于温柔,不适合做王后。许是因此叫他记了恨……没准就去买通了孙福行这样荒淫之事、栽赃兄长!”
“奴婢遵懿旨!”林德慎重一礼,转身退下。
差不多的时候,明光宫里,邓贵妃把手放在玉案上,姚桃拿银针一点一点挑着小玉钵里的凤仙花泥,小心翼翼的覆在邓贵妃已经染过一次、色如橘红的指甲上。
这一次染过之后,料想色泽该鲜艳如血了。
邓贵妃注视着自己的指甲,忽然问:“孙福死了吗?”
“回娘娘,还有约莫一刻。”姚桃看了眼屋角铜漏,轻声道。
“真是可惜了。”邓贵妃叹道,“要避过顾氏的眼安排这么一个人到申寻那蠢货身边可真不容易……然而这孙福也是太过自作聪明,要撺掇着申寻荒淫无道、得罪大族子弟,也犯不着让采莲女尽挑着衣饰华美的男子追逐……尤其是还带着妻室的。何况那些采莲女个个容貌不算很好,固然会让被调笑拦阻的男子心生厌恶,从而在知道她们来历后对申寻不喜,亦是太着痕迹——委实不是聪明的做法,也怨不得本宫如今心狠了。”
姚桃轻声道:“这怎么能怪娘娘?孙福是立功心切……”
“本宫明白。”邓贵妃吐了口气,道,“本宫之前许诺他的,会奉养他合家大小,依然有效。顾氏也不会查到他真正的家人在何处……本宫只是要你知道,下回再用人,得再三叮嘱他们不许急切,横竖,本宫已经等了这些年,越到最后,越是要沉稳,绝不容许出现功亏一篑的可能,明白了吗?”
姚桃恭敬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