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嬴问,“刘家可是恼了?”
“能不恼吗?”宋在水笑着道,“刘亥就刘若沃这么一个儿子,刘若沃今年方才束发,在族里已经有天资卓越、聪慧果敢的评价了。隐隐之间有动摇刘希寻地位的意思……对了,之前刘希寻到了年岁,补进三卫时,之所以只补了最末一等的翊卫,天知道和刘亥有没有关系。毕竟那会刘若沃虽然还小,刘亥对其却一直寄予厚望的。结果钟家……用刘亥私下里骂的话:什么穷乡僻壤的卑名末姓,给刘若沃做妾都够不上资格,也敢肖想他这一支的冢妇之位!而且还是派个下仆去说亲事——说来好笑,刘亥怕是这辈子头一次被人这样打脸!”
卫长嬴道:“后来怎么样呢?”
“刘亥没把钟杰当回事,也不怎么忌惮钟小仪。”宋在水淡淡的道,“但钟小仪是顾皇后抬举起来的,念着皇后的面子,刘亥一句‘长女、次女未嫁,幼子亲事暂不考虑’就端茶送了客,回头到皇后跟前提了提,皇后自要命钟小仪约束钟杰……本来这事情到这儿也就完了。毕竟钟家的底子就那么回事,这事情大家都当个笑话听,犯不着为了个庶民计较什么!”
说到这儿,宋在水微微冷笑,“不想没过几日,钟丽就悬了梁!”
卫长嬴蹙眉问:“刘若耶?她怎么做到的?”按说钟家闹出这种笑话,钟丽也就不出门了啊。若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还能送封信去羞辱什么的,但钟杰都不认识几个字,钟丽又怎么可能识字呢?
“她与清欣公主交好,去年年底,清欣公主芳辰,请清欣公主发了一张帖子给钟丽。”宋在水嘿然道,“本来钟杰在青州也就是一个雇农,这钟丽小门小户的,能有什么见识呢?被刘若耶笑意盈盈的说了两句话就涨红着脸跑了开去……宴没结束就回了家,然后当天晚上她的嫂子见她一直不出房,过去看了才发现已经……”
“嘿!”卫长嬴对属于顾皇后一派的钟家没什么好感,但听说刘若耶这样处心积虑的逼死钟丽也不禁心中一寒,道,“钟丽既然才开始说亲,料想年岁也不大,有道是少女怀春,刘若沃才貌双全,她看了中意也是人之常情。说到底也是钟家久贫乍富,诸事不懂,钟杰又太过想当然了点儿,才闹出这么个笑话来!再说皇后都让钟小仪约束钟杰了,这事要怪也该怪钟杰不好,行事卤莽,刘若耶还要赶着去逼死钟丽,实在有点得理不饶人了!”
宋在水摇着团扇,嘿然道:“可不是吗?经过此事,钟丽本来就成了笑柄,不大好说亲了,她还上赶着不肯饶人!说起来刘若耶也就比钟丽大那么两岁,去年她自己还被人议论说觊觎你那夫婿呢!却一点也不体谅旁人的苦楚!”
“说起来……”卫长嬴若有所思道,“钟小仪是皇后的人,如今刘若耶的嫡姐刘若玉似乎就要做太子妃了吧?按说刘家很该给皇后这个面子的,刘亥不就是这么做的?刘若耶这样对待钟小仪的妹妹,莫不是想坑刘若玉吗?”
宋在水一怔,随即道:“我自己从那个火坑里跳了出来,庆幸都来不及,也没功夫去管旁人……原来太子妃已经定好了?”
“我才过门的时候,我那大嫂子……”卫长嬴把刘氏求医的经过大致说了说,宋在水蹙起眉,道:“这刘家十小姐还真是可怜,一般的生母早逝,我好歹还有祖母疼爱,父兄疼惜,她却落在继母手里。这张氏着实恶毒,怪道会教出刘若耶这样的女儿来!”
就说,“照你这么讲,这张氏母女都巴不得早点折腾死刘若玉,盘算着逼死钟丽,好给刘若玉还没嫁进东宫就定了个仇家也不是不可能。”
卫长嬴道:“我倒不觉得张氏母女想早点折腾死刘若玉,刘若玉性情软弱,其母去得又早,张氏过门时,她连话都说不利索呢。张氏想她死,多少手段不成?横竖刘亥也是个没良心的,宠爱后妻与后妻的子女,对这个元配嫡女也不怎么关心。我看张氏母女是打算把刘若玉利用到骨子里倒是真的。”
“大家子里……谁说得清楚呢?”宋在水若有所思道,“照你这么说,这刘若玉嫁到东宫去,都不知道能过多久?可别走了她堂姐的老路!”
卫长嬴一怔,宋在水已经解释,“本朝第一位太子妃也是刘家的女儿,就是后来殉夫的那位。”
“刘家都在太子妃上头吃过一次亏了,如今……怪道择了刘若玉呢!元配嫡女,即使母亲去的早,也不是每个继母都这样狠心,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的。”卫长嬴道,“不过顾皇后那么精明,刘家也不怕回头空欢喜一场。”
宋在水哂道:“横竖族里女儿多,刘亥自己都不心疼,其他房里乐得坐享其成。就算失败了,也是刘亥这一支去顶罪,难不成还要把东胡刘氏上上下下一起问罪吗?”
“不说刘家了,你说临川公主生辰,贵妃若是问起我那些小叔子,我要怎么说的好?”卫长嬴沉吟道,“我总觉得未必是你说的这样,你想我与贵妃又没见过,论到两家交情也有限得很。要说儿女亲事,难道不是该找我那婆婆吗?小叔子们的婚事我哪里做得了主?”
宋在水道:“也有可能是打卫家表弟们的主意。长风是肯定不可能的,高川和高崖呢?”
“表姐你不是外人,我和你说句实话罢……高川和高崖人虽然不坏,但并不是多么精明的人。”卫长嬴为难道。
宋在水却道:“我要是邓贵妃,我巴不得他们不精明!老实点才好呢!你想弯弯没有父母,就一个兄长为依靠,贵妃人在宫里,许多事情都照应不过来的。再说贵妃还有皇后牵制哪!邓宗麒如今还只是翊卫,即使往后离了三卫任官,他跟族里关系不好,没有家族提携,升迁也不会太快的。可以说弯弯没什么靠山,夫婿太精明厉害了,欺负她她也只能忍着!还不如寻个老实忠厚的人,虽然不会怎么个富贵法,但大家子的体面该有的也不会少多少,夫妻两个和和乐乐的过,有什么不好?”
“这么说倒也是。”卫长嬴沉吟着道,“说起来贵妃与皇后斗到如今都没分出胜负,若是真心为侄女考虑,高川他们远在凤州,少受帝都影响。即使往后贵妃失败,皇后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已嫁之女追杀到凤州去……对邓弯弯来说,倒还真是个好归宿。”
宋在水道:“谁说不是呢?贵妃膝下无子,十六、十七皇子那么小,如今都还不到十岁,即使斗倒了皇后与太子,往后的事情也很难说。”
卫长嬴就道:“那表姐你说,贵妃若当真有这样的意思,我要怎么回话?”
“你真是傻了!”宋在水扑哧一笑,掩嘴道,“你小叔子的婚事你做不上主,难道你堂弟的婚事,你就能做主了?即使姑祖母疼你罢,但你如今嫁都嫁了,难道为了这事,专门跑回凤州去和姑祖母撒娇不成?贵妃若有这个意思,最多也就是找你传个话!”
卫长嬴面上一红,嗔道:“我还不是看你如今闲得发慌,问你一问呢!你倒反过来嘲笑我了!”
宋在水笑着道:“送上门来叫我嘲笑,我不嘲笑你,嘲笑谁?”又道,“对了,刚才你说,你婆婆准你这几日拜访亲友?”
“是啊。”卫长嬴道,“也就这么几天功夫,今儿个我最多用了晚饭就要回去的。明儿个再来好像不太成样子?或者你寻个理由到别处去,我……”
“你等等!”宋在水打断道,“你可知道你大姑姑近来在帝都也买了宅子,带着你那两个表姐妹住着?”
卫长嬴惊讶道:“上回听说,大姑丈在京畿任职啊?怎么他们把家定在了帝都?我没收到消息,还以为都在京畿呢!没婆婆准许,我可不好出城。”
“你那两个表姐妹只差一岁,如今都到了说人家的时候了。你大姑姑大姑丈又没儿子,族里惦记着他们家产的人都盘算着把子孙过继过去好得手呢!”虽然说卫盛仙嫁的是宋家子弟,论起来也是宋在水的同族,但宋在水议论起这些同族来却一点也不客气,冷笑着道,“上回你写信给我,我和父亲说了,父亲发了话,这些人才消停了点儿。但又日日上门催着你大姑姑快点嫁女儿……你大姑姑不胜其烦,又怕陪你大姑丈在任上,不在帝都,也不清楚媒人介绍的人的真正为人,想着还是带着女儿回帝都住,也好就近打听!”
卫长嬴记事起没见过卫盛仙,宋老夫人又从来不关心庶女,更不会常和孙女提及,所以她对卫盛仙远比卫郑音陌生,然而听着这大姑姑被夫家族人这样欺负纠缠,也觉得不大痛快:“这些人这样不安好心,何必一定要过继他们的子孙?”
宋在水心想,要不是姑祖母一心扑在嫡亲子孙身上,不把庶出子女当人看,以卫盛仙乃是卫焕亲女的身份,怎么可能嫁了个宋家旁支子弟,还要被妯娌亲戚这样欺负藐视?只是宋老夫人极疼卫长嬴,宋在水当然不会在表妹跟前说姑祖母的不是,只道:“就算有讲道理的人家愿意过继,冲着这么一班亲戚,也没人愿意惹麻烦上身。”
“既然大姑姑搬到帝都住了,我当然也要去拜访的,表姐知道她们住在哪儿么?”卫长嬴沉吟着问。
宋在水道:“我也就是前两日听了那么一两句,还是我大嫂子提起来的,仿佛她们就住在我大嫂子娘家左近,所以大嫂子才知道的?你不如回去等一等,没准她们收拾好了会递帖子去告诉你。总归你们都是骨肉至亲,没有说到了帝都置宅却不告诉你的。即使你大姑姑不说,你那二叔家总也要递消息。”
“这倒也是。”卫长嬴点了点头,表姐妹两个又说了些闲话,宋在水留卫长嬴就在蒹葭馆里用饭,中间霍氏虽然因为小产不能起身,但还是打发自己的乳母乔氏送了几碗菜来,顺便赔礼。
晌午后,宋在疆回了来——表兄妹见礼,卫长嬴心想这二表哥长的可真像大表哥,到底是嫡亲兄弟。只是宋在疆气质更亲切温和,显得比宋在田更好说话。
卫长嬴与他寒暄了一番,又被宋在水拉回蒹葭馆里说话,这样到了傍晚,宋在水让人提前备了晚饭,用完之后,亲自送她到二门登车。
又竭力的塞了两只鹦鹉、一缸鱼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