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砂轻轻的抬起头,瞧着龙轻梅。
龙轻梅年轻时候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如今岁数到了,自然也是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美丽。不过如今,在融融的烛火映照之下,龙轻梅脸上岁月的痕迹却被融融的蜡烛光辉轻轻的遮掩了去,显得格外的好看。夜色灯火的映衬之下,龙轻梅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皱起了眉头,一双眸子流转光辉,仿佛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错,此时此刻,龙轻梅确实也是想到了过去的事情了。
那时候自己随意挑了个理由,喝了药,却说身子因为累着了,再生不出孩子。这样子一说,竟然也是没谁如何怀疑。她是个女人,向来都是很强势,就算是说了这样儿的理由,别人也是不自禁都相信了。
可饶是龙轻梅这样子的刚强性儿,当她捧起了那碗药汤,手掌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颤抖。
她按住了自己瘦韧的腰身,知晓这一碗汤药过去,自己就失去了女人最大的机能。从此以后,她的肚皮就不会再能生孩子了。不但如此,自己的身体,也是能受到很大的伤损。
她对亡夫的许诺,自然也是真心的。
可是这碗汤药,却是勾起了龙轻梅内心之中,因为身为女子,不由油然而生的,近乎天生的恐惧。
那股子淡淡的恐惧,就这样子的萦绕在龙轻梅的心头,让龙轻梅的心尖,禁不住略略发酸。
不过她到底是个刚强的人,总是理智大于情感的。
她不但爱自己第一任丈夫,更爱煞了自己的女儿。
如果自己为睿王生下来一个孩子,那么自己的这个女儿,必定会被石诫狠狠的除去,这绝不会意外。
要是自己给睿王生了个孩儿,这个孩儿同样有着龙家的血脉,也是自己的骨肉。那么有了第二个孩子,睿王为了自己的孩子能继承龙家的全部,一定会害死自己第一个孩子。
自己是个母亲,如果第二个孩子生下来,又怎能强迫自己,去仇恨这个孩子。又怎么能,和这孩子进行政治上的斗争,权力上的制衡?
既然是如此,这个孩子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存在。
龙轻梅只不过犹豫了片刻,她的沉稳,顿时就克制了自己的恐惧。
她将那一碗药汤,顿时也是一饮而尽。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轻轻的淌落。从此以后,自己已经选择了,不会再是一个女人。
而她,却也是无怨无悔。
接着就是一个月后,她大红嫁衣,娇艳无双,嫁给了石诫。
那时候石诫,还算是真心喜欢她的。
她是第二次嫁人了,原本也是不能太张扬了,不过石诫却没理会那么多。
他不但明媒正娶,还十分张扬,只说既然都肯为龙轻梅背叛亲叔叔,里应外合弄死摄政王石修。既然是这个样儿,他们为什么不能风风光光,正大光明在一道?
石诫才没理会那么些个闲言碎语,我行我素。从那一日,宫中桂花树下,石诫那双充满野心的眸子,光彩灼灼盯着龙轻梅开始,仿佛就象征那一场孽缘之始。
成婚之日,龙轻梅凤冠霞帔,她从头到脚的打扮华丽极了,甚至比她第一次成婚时候还要富贵。龙凤花烛轻轻的燃烧,应承着龙轻梅脸颊红彤彤的。
石诫喝得微醺,却一伸手,轻轻的揭开了龙轻梅的红盖头。
他那一双眼睛里面,充满了欢喜,而这样子的欢喜,却也是映在了龙轻梅的眼睛里面了。
就算是如今,龙轻梅也不得不承认,石诫那时候娶自己虽别有心思,另有打算,动机并不如何的单纯。可是就算是这样儿,总还是有些个货真价实的情分。
至少那时候,石诫眼睛里面的欢喜之意,并不是假的。
洞房花烛夜,石诫握住了龙轻梅的手,捏得死死的。
他脱口而出:“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龙轻梅的印象很深刻,可是这印象纵然很深刻,却未必很欢喜。
那天石诫死死的捏紧了自己的手掌,却让龙轻梅回想起十六岁时候,她的小哥哥捏紧了自己手掌时候情景。
那时候她和小哥哥,他们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就算是在破屋子里面,却也好似如饮甘蜜,说不出的欢喜。就算一个字都不用说,两个人都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这样子定了情。他们是一棵树上的两根枝丫,打小就一块儿长大,十分的亲密,心里面也是欢欢喜喜。小时候不懂事,还不懂什么男女之情,只是打小一块儿长大。她爱趴在了窗户上,瞧着她的小哥哥,端端正正的练字帖。等两个人长大了,便是自然而然的,两情相悦,爱上了彼此。
明明是和石诫的新婚之夜,龙轻梅却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桩亲事。石诫出手阔绰,龙轻梅那大红嫁衣之上却也是以金线刺绣,点缀了珍珠宝石。单单一件嫁衣,就是价值不菲,很是珍贵。
可是龙轻梅却想起了那个污秽的小渔村,那个腼腆微笑的小哥哥。
彼时父亲还在,并不如何喜欢自己的婚事。可龙轻梅性儿很倔,她喜欢了谁,瞧上了谁,一旦相中了,就绝不会改变的。她自己扯了红布,扎了娇艳的红花,轻轻的扎在了头发上。那时候她瞧着自己镜子里面的样子,打扮得寒寒酸酸的,可是因为青春少艾,也瞧着很好看。她和小哥哥成婚时候,也没什么宾客,两个人剪了喜字,贴在了门上。龙轻梅还摘了枝兰花,熏得房间里面香喷喷的。龙轻梅内心说不出的欢喜,可是又好似有着淡淡的凄凉味道。
自己和小哥哥,是那样子的孤独,相互偎依着对方,好似这样子才能够有那么一缕温暖。
她不是为了小哥哥守节,手底下女郎若要成婚改嫁,龙轻梅也是乐见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