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界仿佛被一滴墨滴入水中,一切都染为冰冷的灰白,青衣人仗爪撞来的身影慢得像画。
而画中彩色,只有心烛火光一点。
烛身是浓郁的黑塑成,其上却燃出白亮如日的火光。
衣承心轻轻点在了这根烛身上。
万物一滞,而后黑色烛身猛然膨胀,向上吞没了明亮的白火。然后所有都归于寂静,这根烛火也坠落为寂冷的灰白,整幅画面再无摇动和彩色。
一切回归到真实的世界,灰白消退,彩色晕染,利爪寒刃逼面而来,劲风将发丝撕扯得狂乱飞舞,听、嗅、感、见一切全部回归,刚才的一切再度按下了播放键。
但青衣已如折翼大枭,擦着衣承心的侧面凌乱地撞了过去。
少女目不斜视向前而行,在她身后,紫竹白雾被撞出一片空白,而后再无丝毫寂静。
那七生青衣在一眼之下,已成一具一动不动的躯壳。
李缥青怔然无声,但下一刻林动雾扰,剩下七道青衣已掠如七条长蛟,一条正冲她撞来。
“姐姐!”衣承心忽然叫道。
李缥青转头一看,一道青衣果然并未朝这边而来,而是直直冲向了祭台。
在那里,那面石镜正高挂鼎后。
身前青衣已骤然近身,七生的煊赫威势展露无疑,李缥青如暴风之雀,被边缘轻轻一擦便双翼失稳,遒劲利爪毫无留力地刺了上来,李缥青横剑一拦,身体已先一步避开剑后。
下一刻横剑之封毫无意外地溃破,少女架势崩散无遗。
即便是毫无搏斗经验与武学修习的七生,每一击也足以令五生的弱躯殒命。
但少女体如游雀,此击一成,她是借力一掠而前,从六道气痕之间逆反而上,瞬间已追上了前面那道青衣。
失翠剑刃映着幽蓝光焰一闪,滞空之中,少女的身形整起时,已在【断叶洄澜】的姿态之上。
这道明亮凌厉的半月就要斩出,李缥青手臂却忽然一顿,瞧着身前青衣人的动向怔了一下。
其人应在六生之境,此时鳞爪直直探在身前,几乎倾尽全身之力。
哪怕身后一剑将把他断为两节,这名奉诏之仆也没有丝毫的应对与躲避,仿佛能以这条生命换得够到祭台,就已足够。
但令李缥青毫厘之间停剑的,却是这一刻此人鳞爪的朝向。
李缥青凝目瞧着,拖剑半息,直到那鳞爪已将要触及石壁,【断叶洄澜】才沛然斩下。半月一掠而过,青衣鳞爪之臂在血光中断为两节。
没有痛吼,这些奉诏仆果然有如傀儡,身躯失稳中,他竟然对李缥青不管不顾,仅剩的一只手仍然探匕直插。
李缥青转剑就能再度将其斩断,但却不用她出剑了,面前青衣人身躯猛地一僵,就此失力如尸。
在撞上绘图石壁之前,李缥青一剑将他斩开。
收剑落地,转过身,脸色苍白的少女正走完了这条竹林小径。她轻轻解下了眼上的帕子,眉毛上沾染着些血迹,对着李缥青露出个温和的笑。
在她身后,竹折雾乱,唯余一片寂静。
“。妹妹的手段。真是吓人。”李缥青抿嘴一笑。
衣承心轻轻一叹:“人心万念,这些人心中却只余一份迷执与一份真信,正是烛剑最好的靶子。”
“何意?”
“在奉诏之初,每一位仆从都是尊奉太一的,但浸于诏境日久,身心便渐渐为聆诏神子所染,成其傀儡了。”衣承心道,“然而旧日虔信并未消弭,所谓一明一暗,一心一智,两相抵牾,便是他们了。”
“。”李缥青并不清楚所谓“烛世教”的一切,但也听出了不对,“这【聆诏神子】与那所谓太一仙君不是一路的吗?”
衣承心沉默一下,笑:“倒也并非如此,只因无识罢了。”
李缥青立刻想起昏时于衣丹君院中所见——“神子已然无识。”
衣承心缓步走到祭台之前:“仙君传下诏图,聆者便是【神子】,神子不得离开紫竹之境,因此便要取诏之人侍奉,这便是奉诏之仆。这些人在神子侵染之下,便成了诏傀。每过三十年,神子渐渐无识,就需要新的心神哺喂,便是【传诏】。”
衣承心笑了一下:“所以他们容许我进去,却要仔细检查之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