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虽久经战场,深谙韬略,但其部多为江南水军,陆上作战,定不如在舟船上得力,且其千里而来,定已疲惫,有利于我军攻袭,此正是杨綦加严右寨周边巡防之故。我部只需快骑纵掠,烧其营帐粮草,挫其锐气即可。”
凝大喜:“儿这便去准备。”
当日夜二更时,谌领数百骑出,人衔枚,马勒口,潜至梁军右寨下,拔开鹿角,大喊一声,杀入营中,却只见营地空旷,但积枯木草堆等引燃之物,谌知是不妙,惊呼:“速速撤还!”便拨转马头欲走,而此时营后齐射火箭,引燃草木,两翼又有汉军杀出。谌为左右护出辕门,后路已为截断,只得引残骑奔山林深处而去。
待到天明,梁军尽围谌部。秦王谓左右道:“长广姜佑雅,乃当世英杰,吾早有意使其归附,为圣上效命,不知何人愿前往说降?”
“若王兄不嫌斯年幼寡学,愿前往一试。”郑国公杨斯此番随军北上,乃自荐道。斯,梁太祖景武帝庶子也。
“想来阿斯已有说辞。汝虽年幼,亦出于皇裔宗室,身份尊贵,为使劝降,确是合适之选。我着孟灌、淳于览二人与你同行,以免不测。”
“斯一人即可。吾料姜谌乃君子,定不会加害于一孩童,且若有人相随,谌则以为我等对其尚有戒备,并非真心劝降,恐适得其反。”
秦王思索片刻后,道:“阿斯所言有理。”便许斯一人前往,而密令劲弩营据高处防范,以保无虞。
昂山上,齐军哨卫向姜谌通报:“山下梁军阵中走出一人,欲拜谒将军。”
谌对曰:“许其通行。”
待谌见到来者年岁这般幼弱,暗自惊讶,故作傲睨自若状,问道:“不知来者何人也?”
斯则谦逊恭谨,见礼答道:“荆州襄阳小子杨斯,见过将军。”
“原是景武之后,不知此行有何见教?”谌心中早知其来意,却想一探如此小儿能作何说辞。
“特来留存将军及所部家小性命耳。”
“此言何意?”
“今将军袭营不成反遭大败,人困马乏,坐守孤山,留存不足百骑,粮草难就半日,而山下有我雄师万人,岂能得生?”
“若以你为质,杨綦定能放我等回营。”
杨斯面无惧色,反笑道:“即使将军能脱困于此,日后众人口口相传姜谌兵败,竟要挟一孩童方能得生,岂非有辱声名?且某敢断言,将军回城后亦难逃一死。”
“何出此言?”
“将军受困于此多时,也不见齐军一兵一卒前来相援,可见田楼之意,乃欲任凭尔等消亡也。假使君得生而归,楼亦不能轻饶将军也。”
“我与临济王并无私怨,出师前也未曾立军令状,仅因小败尚不能治我死罪。”
“将军之言谬矣。君初划策坚守不出,诸部从之,士卒只知军中有姜中坚而不知主帅临济王,此乃臣属取祸之道也。今田楼强令你出击,遭逢溃败,一切与君预言不差,反使楼蒙羞,威信尽扫,岂能不恨?将军与田楼共事日久,必熟知其是否有容人之量。”
姜谌暗下以为有理,忐忑而不敢表露。谌素知田楼心胸狭隘,己早为所惮,今即使设法回城,临济王亦将趁机加罪,心中不免凄然,而仍道:“为将者,奉帅令出战,失利定罪亦是常理之事。若真论罪当死
,又岂能畏惧惩戒而规避?”
“将军此言又误矣。斯虽年少,而窃以为世间惟有草莽方才趋死,义士却能求生。将军具济世之才,怀辅国之志,然功业未成却中途赴死,埋骨孤山,岂不惜哉?日后青史记名,终以兵败穷困而亡,也非善终。将军生平,斯略有所闻:出身闾左,世辈佃农,承教名师,才堪管乐。而囿于寒微,虽有孝廉之名,却无晋身之资。后值田氏兴兵,章循下齐南,将军方遇伯乐,从此驰骋中州,饮马河、漳,战功煊赫,声名震耳。可世事难料,田氏既定都广固,宠近奸宄,疏远贤良。章公赤诚,元从之功,敕夺权降职;韩君高洁,首倡归附,诏去爵系狱。再如使君,献计下滑台,勤王定鄄城,复转战河北,威服拓跋,何其功勋!却为宵小憎恶,受贬边郡。斯常替将军悲戚。”
谌喟然长叹:“某长于寒门,勤勉治学,适逢乱世,踌躇满志欲投效明主,匡扶天下,而年将不惑却仍未立寸名,终日赋闲海滨荒城,今竟也穷途末路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