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总管王谦举兵……
沙州氐帅、开府杨永安聚众追随王谦举兵作反……
就连国土早已被南朝陈国尽皆占领,仅在大周境内的江陵偏安于一隅,多年称臣的小朝廷梁国,也开始跃跃欲试了。
此时的尉迟迥踌躇满志!相州城成了临时朝廷,发号施令,指挥大军,准备以几路合围之势,攻下京畿。
金甲银盔、全副披挂的尉迟迥伫立于高高的城楼之上,目光深邃地注视着随风飘摇的黄底黑字帅字大旗,神情凝重而自信——安邦靖国、平定天下之事,看来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天下之势,汹涌动荡……
大丞相杨坚此时坐立难安,每份军报的到来,未曾启阅,他便是一阵的心惊神骇。
他的半边脸肿得吓人,牙疼得吸口气都钻心痛,火灼油泼一般。
此时才知,原来,小小的牙疼,竟比战场上的刀剑创痛更令人难以忍受!
自从尉迟父子发起兵变,他的头发竟是成缕成缕地变白了。一张“洪角广大、王有天下”的大额头,越发显眼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天穹虽有半轮残月当头,偌大的帝宫仍旧显得漆黑而死寂。只有相府院落四处的各殿堂,仍旧是烛火通明。几盏橘红色的宫灯于廊下四处的风中摇曳不停。
相府司录李德林的屋内人影幢幢。此时,他正忙于口授左右,草拟军报诏敕。
杨坚望着屋内的人影,不觉暗叹:啊!此人果然是经国奇才!
转眼已是秋凉季节了。
向晚的风吹在身上有些丝丝的凉意,神情凝重的杨坚兀自伫立于庭院风中,一袭宽大的青布长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仰观夜空,星移斗转。他无法从那闪烁不定、诡谲明灭的满天星辰中看出未来的吉凶祸福。兵乱波及数十州,南北阵线直达几千里。势如燎原之火,汹涌猛烈。他也无法预知,这场撼动国基的危机,最终能否被扑灭?
他吸了口气,牙疼得厉害,一时牵动得额头眼睛全都跟着霍霍作痛。
平生第一次面临泰山压顶般沉重的感觉。这决不等同于以往自己一次又一次被人陷害挤兑时的那种危机感。那种危困,不过只是一家一身罢了。如今,他背负的却是整个江山社稷之重,万民百姓之重!
他无法料知:自己果然能够驾驭得了这艘颠簸于惊涛骇浪之上的大船,靖定变乱,使朝国顺利度过险厄?也不知这场兵乱将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将士流血送命?
眼下,南朝已蠢蠢欲动,突厥吐谷浑等,会不会雪上加霜、乘虚而入?
若大周国重新崩裂,数十年的南征北伐,千百万将士的性命换来的北方一统的局势重陷纷争和战乱,自己这个辅国重臣,将会担当什么样的千秋骂名姑且不管,他又如何能偿清千古罪孽?
从儿时跟随智仙尼师那会儿,杨坚便养成了每晚坐禅的习惯。多少年来,每天忙完诸多俗尘事务后,都要面壁趺坐,调息禅思一个时辰。
武功是人外力的修炼,坐禅则是内力的打磨。不仅可使人养成沉蕴内敛、凝重大气的性情,更使人凡事不急不躁,遇险不惊不乱,三省三思中成就非凡心智。
人生在世,万事万物,其实更多的时候不是外力的搏击和对峙,恰恰是一种内力的较量,长年累月的心性磨砺,心智修炼,最终可使人达到无故加之也罢,猝然临之也好,都能不惊不怒,不痴不怖……
入相府署理军国朝政以来,因万机繁杂,竟把坐禅功课给荒疏了。
此时此刻的杨坚久久地趺坐于静室蒲团之上,一动不动。
末了,缓缓吐气,双手合十,轻轻念了声“阿弥陀佛”,奇的是,只这一声佛号,蓦然之间,四处似有回声响起,一时清风拂拂,杨坚只觉神清气爽,遍体舒畅,五脏六腑顿如清凉之水浸润一般……
第三十五章 九州惊变(4)
残月西沉。
随国府,独孤伽罗的内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