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是杨坚和伽罗的次子,比起他大哥杨勇来,不仅生得姿仪俊美,性情天姿也更敏慧过人。
伽罗闻听郑译夸赞杨广,满眼疼爱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却笑道:“郑大夫过奖了!郑大夫像他这般大年纪时,无论文章还是韬略,你侄儿可是望尘莫及!”
郑译看出来了,伽罗对她这个次子似乎更偏爱一些,笑道:“随国公当年和阿摐侄子这般年纪时,比起令尊和随老国公,武略伐谋上也是不及的。这才出道几年,到了高祖武帝总戎东讨时,随国公已为六军总管之一,如今也是大周国数一数二的卓著功臣了。”
郑译道:“大器晚成嘛!有嫂夫人的亲教亲诲,阿摐侄子将来定然会和当年的杨老伯父和随国公一样,成为靖国匡世之才!”
伽罗一面客气道:“郑大夫太过夸奖他了。”一面将郑译请进开了前后门的凉爽的中厅,命人一左一右,各拿了一把大青扇扇凉侍候,又命捞出井水里镇的西瓜、葡萄等,沏上杨坚带回的上好的待客茶凉着。
杨广亲自操刀切瓜,而后小心地将切好的西瓜一块块整整齐齐摆好,双手捧着白铜果盘,恭恭敬敬送到郑译面前的几上。
郑译笑问:“眼下还在太学读书?”
伽罗笑吟吟地望着儿子:“忙时在府上帮帮我,平时去实习些六艺。我正思量,他大哥杨勇已随他父亲实习军事一年多了。我打算把广儿也送到他们父兄身边去,一来使他们晨昏奉侍父亲,二来也可亲聆他们父亲的教导,实习些兵事武略之术。”
郑译笑道:“哦?嫂夫人如今竟还做这般的盘算吗?依我看,只怕随国公父子很快就要回京朝任职了,嫂夫人和随国公终于就要结束多年离别的日子了。”
伽罗故作不解地笑问:“哦?却是如何?”
郑译道:“嫂夫人,高祖武帝骤然驾崩,陛下初践大位,忧虑朝中没有一帮子自己的心腹分担军国万机,恐心力俱难久支。今天早朝退朝后,陛下和我议及朝廷诸务时,提及欲请皇后之父随国公还京就任大司马一职,也提到,想让皇后两个弟弟司卫帝宫之事。嫂夫人,你就准备着迎接随国公和大侄子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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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齐王之殇(3)
杨广果然机灵,见郑译与母亲说到朝廷之事,一忙起身说:“世叔,侄儿去灶房看看,为世叔贺喜的酒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伽罗见说,忙笑着吩咐:“阿摐,记着你世叔夏天喝酒最爱吃的仔鸡爆熘鲜蘑、韭花炒核桃仁两样的火候最难掌握,只让厨上备好料就行了,一会儿我亲自下厨,犒劳你世叔。蒸饭一定要用端午节宫里送来的香贡米。”
杨广一面答应着,一面微笑退下。
郑译见说,喜眉笑眼地说:“哎呀,嫂夫人竟还记得兄弟喜欢的几样菜?”
伽罗笑道:“那罗延就你们这几个少小之交,也是患难之交,如何记不得?你们几个都喜吃什么菜,喝什么酒,我都记着呢。其实,平时我也懒得下厨。今儿正好借着为你贺喜熟悉一下厨艺,等那罗延回来,手也不生了。”
郑译叹道:“唉!随国公真好福气啊。如今,随国公和嫂夫人已贵为皇后父母,又一向深为当今陛下亲爱信赖,随国公一向武略过人,陛下欲把朝国兵马之事交付随国公掌领。嫂夫人从此可以跟着随国公安享富贵了。多少年的善缘厚德,多少年的困厄忧患,也算有了果报。”
当郑译又言及杨坚回京朝之事时,不想,伽罗却忧虑重重地说:“郑大夫,这么多年来,那罗延连番遭人陷害,连五官眉眼都成了人家挤兑陷害的缘由了。说心里话,伽罗不敢有富贵的奢望,只要能避祸全身,哪怕一家子长年分离,毕竟可多几分安然啊。”
郑译道:“今后,嫂夫人还有什么可担忧的?王轨之流不独陷害随国公,也一直陷害陛下。如今陛下已经亲政,我看,王轨已成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提及王轨,郑译一时咬牙切齿。
伽罗一面为郑译续了凉温的茶,一面说:“郑大夫,我倒以为,其实,当年王轨等人屡屡陷害太子也罢,攻讦那罗延、排斥郑大夫也罢,甚至连高祖武帝的脸面都不肯顾及,一而再、再而三地奏禀太子的不堪大任,几番欲使陛下废掉太子,三番五次排斥太子的心膂股肱和身边左右,统不过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罢了。因而,即使陛下已经亲政,今后,很多事,恐怕也未必能平静啊。”
郑译见她话中有话,合了折扇,定定地望着伽罗:“嫂夫人,你的意思是,朝廷中,莫非,还会滋生出什么动变是非吗?”
“郑大夫可知,当年齐王与卫王兄弟二人相互攻讦的真正缘故吗?”
“嫂夫人,你是说,当年,他们两人都有欲图太弟之心?”
伽罗道:“王轨和齐王等人,当年在太学时,原就与你和那罗延等人不睦,而太子却对你们始终亲信。这牵连得他们对太子也嫌憎起来。及至后来,当丽华被聘为太子妃后,他们就越发担心,一旦太子嗣国之日,便是他们落势之时。太子若不堪当国,先帝诸子幼弱,越发不堪当国了。那么,废却太子,大位虚旷,谁又可当之?”
郑译点头沉吟道:“我明白了!王轨孝伯为何屡屡明里暗里,公开私下对太子紧追不舍了。齐王与他们几人一向敦睦,在诸王之中又有‘善于谋略,长于抚御,身先士卒,群属敬爱’之称,原来,他们欲使高祖废掉太子后,改立齐王为太弟。在废嗣之事上,齐王自己虽未出面,却撺掇王轨一帮人替他剪除对手!潜在的对手便是处处与齐王过不去的卫王,公开的对手,自然是已立为一国之储的皇太子了。”
伽罗托起青玉茶盅微微品了几口,一面若有所思地说:“今日之齐王,文韬武略,文治武功,确实样样过人。他和当年的武帝一样,实为大泽之潜龙。一旦遇有风云激荡,必然乘势而起。”
郑译骤然惊悟:“虽说陛下已经亲政,以齐王的谋略之才,加之资历之深,朋党之众,又为诸王之首,他若生夺重之心,只须振臂一呼,恐怕一夜之间,天下易主矣!”
伽罗道:“郑大夫,我担心的正是这个!齐王一向嫉恶陛下,更嫌忌那罗延和你。他若起势,不是国基颠覆,便是四海不宁。所以,对于他,说句心里话,我们虽惹不起,却也躲得起。如此,虽说陛下初践帝位,急需辅弼之材,从私心上说,那罗延若赶在此时回京,恐怕人方为刀俎,他或为鱼肉啊!”
第二十八章 齐王之殇(4)
郑译蓦地明白了:其实,齐王比之王轨之辈来,无论是于家于国,还是于公于私,威胁要大得多啊。
看来,必得尽快奏明陛下加强防范。他预感到,齐王若有夺重之心的话,极有可能会趁新朝未稳之际迅速下手……
当宣帝再次和郑译商议欲即刻削除对朝廷威胁极大的王轨兵权时,不想,郑译的一番“齐王之患”,直令宣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郑大夫!你何不及早提醒于朕?齐王乃诸王之首,以他的雄才大略,又功高盖世,齐王之患远大于王轨之患!朕这会儿记起来了,在先帝的葬仪上,朕虽缞麻丧服,悲痛欲昏,却能感觉到,朝廷中文武百官乃至王公诸臣,甚至连宇文孝伯和尉迟迥等人,诸事都是听他的主见,看他的眼色行事!”
郑译道:“陛下,臣当时也感到了这一点。只是因先帝驾崩,臣既悲痛先帝,又忧挂陛下,所以,当时还没有警觉。”
宣帝冷笑道:“怪不得!当年王轨之流一而再、再而三地撺掇先帝废除朕的太子之位!怪不得他们一帮人对朕一直都紧逼不舍。朕原以为是先帝别的后妃嫔姬们有意夺宠。原来,他们这般逼朕,竟是要为他们的党首齐王谋立太弟嗣位!”
郑译望着陛下一张年轻稚嫩的脸说:“陛下,齐王的左右,除了有王轨、宇文神举等文武诸臣,先帝驾崩,宗室诸王中,也唯他为长为尊了。陛下若不先诛除齐王,反倒先下诏诛杀他的死党王轨,必然打草惊蛇,从而引发齐王一党的惊觉,那时,他为了自保,一旦联合兄弟诸王和他的心膂党羽,以陛下初践大位便滥杀功臣为由,迅速发起兵变谋叛,陛下,只恐一夜之间,社稷易主,大势去矣!”
宣帝“霍”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擒贼先擒王!只有先除掉齐王,诸王和王轨之流自然群龙无首!事不宜迟,郑大夫,你即刻给朕拟一道诏书,命尉迟运、于翼、长孙览等率兵,围死齐王府,即刻捉拿朝廷谋逆罪魁宇文宪归案!”
“啊!陛下,万万不可!”郑译急忙阻止。
“嗯?却是为何?”宣帝不解地望着郑译。